薛紹與月奴,薛楚玉三人,一同化身飛賊在夜色的掩護之下,伺機想要離開并州城,前往城外十五裡處的軍屯裡,找老将軍李謹行.
和長安的巍峨城池與森嚴防備比起來,并州的城牆稍顯矮小,平常的兵力戒備也是遠遠不如.但是今天晚上情況有點不一樣,薛紹等人都發現了,這一路上過來,随處可見四處巡邏的士兵,城門與城牆一帶更是增加了三倍以上的城防力量!
而且,薛紹等人還撞到了幾撥兵馬,沖進了幾戶高門大戶的人家去抓人,一片兒哭母号慘叫四起,還有人被當場殺死!
為免節外生枝,薛紹等人隻能先行忍耐,不好插手多管閑事.
薛紹心想,這場兵變由并州大都督府内部爆發出來,聽薛楚玉描述的情形,應該就是由李仙童串通了那個宋将軍一起主導.韋巨源"涉嫌"謀害了長史李崇義,然後當場被抓.随後李仙童與宋将軍牢牢的掌控了大都督府,以"抓捕韋巨源的黨從"為由,将大都督府裡的官員全部控制了起來,當場還暴打了幾個敢于出頭的官僚,殺雞儆猴.
這些倒了黴的高門大戶人家,應該就是都督府裡某些官員的家眷!
薛紹的心裡越發有了危機感,李仙童,這是揪住了韋巨源謀害李崇義的這個借口,在鏟除異己!
反正韋巨源已經落網,誰是他的黨從,全由李仙童說了算,他大可以對外宣布說,這些被抓的人全是韋巨源自己招拱的.被牽連的這些人絕對是百口莫辯,隻能任人宰割!
當然,李仙童要清除的異己,肯定還包括宿敵薛紹,和與他有過沖突,是一個潛在威脅的帶兵将領,李多祚!
要陷害薛紹,李多祚,對李仙童來說并不難.
薛紹此前與三刀旅的人一同向北探查敵情時,曾經落難,李崇義沒有及時發兵去救,再加上薛紹此前就與李崇義的孫兒李仙童有仇隙,因此二人很有可能結下宿怨,這就使得薛紹有了"作案動機".
李多祚的作案動機則是更簡單,他無辜被關了半個月,這口鳥氣如何忍受?肯定是要報負?報負的!
韋巨源的動機就更好理解了,長期做為長史的副官,他肯定受過上司的氣,也肯定有着前進一步的野心.幹掉了長史韋巨源就是老大!――這就是他的動機!
前前後後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薛紹覺得,這根本就是一個早就布好了的驚天大局.李仙童早就在計劃着,要同時把自己,李多祚還有韋巨源以及并州大都督府裡一切不願附庸于他的人,全部一起帶進這個圈套之中――幹掉!
當然,或許李仙童最初的目标當中沒有李多祚,但是看到李多祚一直都在幫助薛紹,還自作聰明的給那些逃兵更換了軍服主動授人以柄,于是他也就順理成章的被牽連了.
削除羽翼鏟草除根,李仙童沒理由對誰心慈手軟!
夠狠,夠精的!
薛紹感覺,自己似乎有點輕視李仙童了.這個鳥人非但心夠陰狠,還極有謀略.此前在長安輕松勝了他一場,便有些輕敵了.不料到了并州,他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讓自己如此的被動!這個圈套的每一步,從私扣馳報,暗害牛奔,不派援軍借刀殺人開始,每一步,都有可能要了我薛紹的命!
如果我一直命大沒有死,到最後就要掉進現在這個最大的圈套當中.上次李仙童到朔州去執拿"承譽",他心裡肯定知道用那種方式收拾我的成功概率不會太高,當時,他真實的意圖應該是――引我來并州上鈎!
李多祚和那些逃兵被下獄,就是一條緻命的誘餌!
至于深懷野心的韋巨源?
當這個可憐蟲把女兒嫁給李仙童,美滋滋的做着封疆大吏的春秋大夢的時候,就已經成了李仙童手上的一顆棋子,一把長槍和一個替死鬼!
韋巨源身為并州大都督府的最高副長官,李仙童先是與他合謀一同軟禁與架空自己的祖父,讓韋巨源代行發令.事後查起來,韋巨源這個"殺人兇手"當然是一切壞事的罪魁禍首.他李仙童很容易為自己辯白――我怎麼可能夥同外人一起陷害自己的祖父呢?全是韋巨源這個野心狂徒的一己作為,最後,也是我李仙童撥亂反正,鏟除了他的所有親信黨羽,為我的祖父報了仇嘛!
至此薛紹不得不承認,姑且不說韋巨源是否真的掐死了李崇義,李仙童光是利用這一場死訊大作文章鏟除異己,豎立起自己在大都督府的絕對權威,又把所有的髒水都潑到了韋巨源身上,讓他承擔以往所犯過錯的一切責任,這真是一記精妙的大手筆,堪稱有枭雄之風!
……
三人一路小心謹慎,終于是避過崗哨,翻過高牆,從護城大河中遊出了戒備森嚴的并州城.
體力消耗甚大,三人停下稍作歇息.
薛楚玉問道,是否要及時通知前方的裴公?
薛紹雙眉緊擰的思考了片刻,搖了搖頭,"來不及了.今晚如果我們不做出反應,隻等明天天一亮,李仙童就要在并州城裡開榜放文發出海捕文書,說李多祚,薛紹與薛楚玉一幹人,全是韋巨源的黨.[,!]從,合謀殺害了并州長史李崇義,那我們可就成了朝廷欽犯,百口莫辯了!"
"這……"薛楚玉還真是沒有想到一層,當場一愣,說道:"會有人信嗎?"
"當然會有了,還是絕大多數!"薛紹苦笑道,"他為什麼要在大都督府裡發動兵變?還不就是為了掌握政治權力,掌握絕對的話語權!官府發出的号令文書,那就是絕對權威,就算百姓和軍隊的人會有懷疑,就算會有少數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但這些細微的聲音壓得過官府發出的正式文書的嗓門嗎?"
"夠狠!"薛楚玉這才恍然,心中都不禁生出了一陣後怕,"李仙童,真是夠狠的!"
"現在我不得不承認,此前我有些輕敵了――我真是該死!"薛紹咬着牙點了點頭,說道,"你想,如果我們不在最快的時間内見到老将軍李謹行,如果讓李仙童搶先一步把号令文書發到了軍隊,把我與李多祚定義為欽犯,我們再去見李謹行,就算看在裴公的面子上他不會當場把我們捆了交給并州大都督府,那也很難再相信我們!還有,不光是李謹行,所有人,甚至可能包括長安的人,都會因為李仙童的先聲奪人,而真的把我們看作是罪人!――這就是話語權的厲害之處!"
"的确厲害!"薛楚玉臉色緊繃,咬牙切齒!
"現在,絕對不能再耽誤了,我們必須馬上去見李謹行!"薛紹雙手拍膝站起來,"走!"
"慢着!"薛楚玉突然道,"萬一李謹行現在已經接到了并州大都督府發出的文書,甚至有可能,他也是李仙童的同黨,如何應對?"
這一點薛紹不是沒有想到,人不可貌相,誰也說不準在關鍵的時候,一個人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與決定.李謹行,他是一員聲名赫赫的功勳老将,也是裴行儉的心腹嫡系――可是在大事大非面前,父子,祖孫都能拔刀相向,何況其他?
"隻能賭一把!"薛紹說道,"最壞的結果,如果李謹行是李仙童的同黨,那我們就隻能自認倒黴!如果他們不是同黨,而李謹行提前接到了并州大都督府的文書,我隻能賭他是一個明辯是非,立場堅定的人!"
薛紹正要上前一步走,薛楚玉突然一閃身攔在了他的前面,"公子,風險太大,我們不能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萬一出現最壞的結果,則是全軍覆沒!――我曾經跟随過老将軍李謹行一段時間,對他多少有些了解,也有些袍澤感情.他對我,也一直比較的器重.就讓我單獨去見老将軍,先去探個口風!"
"……"薛紹一略微一怔,"你我兄弟誓同生死,這種關鍵的時候,怎能讓你一人涉險?"
"公子!"薛楚玉正喝一聲,單膝抱拳一拜,"值此危亡重大之時,薛楚玉若死,于勝負無關輕重;公子若是陷入絕境,那便是滿盤皆輸,李仙童的陰謀将要徹底得逞!因此,還請公子勿以私義為念,但以大局公義為重!"
月奴轉了兩下眼睛,猶豫的,小聲的道:"公子,這一次,我支持薛楚玉的說法……"
"你閉嘴!"薛紹沒好氣的大喝了一聲.
"是!"月奴吓得一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薛紹很兇惡的剜了月奴兩眼讓她不要多嘴.他哪裡不知道,月奴心裡從來不想其他的事情,什麼大局,什麼勝負,對她來說全都是浮雲.她時時刻刻都隻有一顆"私心"――不讓公子受苦涉險!
月奴做賊心虛,怯怯的退了兩步.
"好兄弟,你先起來."薛紹伸手拉薛楚玉.
"公子,請聽我說!"薛楚玉跪着不起,正色道,"現在回頭想來,在下覺得魏禦史當真睿智.魏禦史說,如果我們一起被關在那裡,很有可能全部被殺了滅口!反之,如果逃出了一個,他們則會投鼠忌器,不敢亂來――現在我們的情形大有相似之處.薛楚玉不過是一介官職低微的武夫,就算他們抓到了我,也沒多大意義.隻要公子一天還沒有落網,他們就不會敢輕易殺人!所以,公子不要再猶豫了,就聽屬下一回,按屬下說的辦吧!"
薛紹仔細的思考,薛楚玉的話當真是有道理,在危險的境地裡,不能給敵人機會,讓他們一鍋端了!
"好!"薛紹果斷的一聲應下,"兄弟請起!事情若成,就來這裡找我,我便在此等候!切記切記,此去千萬小心!!"
"公子放心!"薛楚玉站起身來,抱拳一拜,"某,去也!"
"千萬小心啊!"
薛楚玉毫不猶豫的拔腿飛奔像一陣風似的消失了,把薛紹的叮咛遠遠的扔在了身後.
轉頭一看月奴,薛紹不禁苦笑.我還真是個光竿司令,身邊又隻剩一個月奴了!
"大福将,渾身是水的冷嗎?"薛紹也是苦中作樂,笑呵呵的逗她.
"冷!"月奴倒是一點不客氣,雙臂一伸就撲進了薛紹的懷裡将他緊緊抱住,"公子抱抱我,一起抱着取暖吧!"
"……"薛紹直接無語,還真是給點陽光你就燦爛,也不分個場合随時不忘親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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