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好整以暇的看着薛紹,輕輕的揮了揮手,“太平,取紙筆給他吧!”
“是……”太平公主悻悻的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從一旁的禦案之上拿了文房四寶遞到薛紹身前的矮幾上,神色之間滿是擔憂,甚至是驚怕!
眼下武則天的用意,在場三人都是心知肚明。這一場考試如果薛紹通過不了,别說是得予重用,就是和太平公主的婚事恐怕也要告吹了。天後是太平公主的母親,她完全可以理直氣壯的給太平公主選擇一個有才學的驸馬!
太平公主放下硯台時,手都有些抖。
“上品端硯,難得一見。”薛紹對着太平公主微然一笑,莫慌!
太平公主的芳心撲通通一陣亂跳,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如果你早有詩文傳世或是打過仗、當過宰相我還能有點信心。偏偏很多人都說你一向不治家學不事孔儒,你也從來沒有打過仗、更沒有當過宰相。一炷香的時間之内作出這樣兩首風格迥異的詩作,也太不可能了吧!
李治呵呵的笑,“沉得住氣,還挺識貨!——薛紹,你的詩作若能讓朕滿意,朕就賜你一台禦用端硯!”
“謝陛下!”
太平公主滿懷忐忑的坐了回去,薛紹執筆開寫。
一邊寫,薛紹一邊在心裡碎碎念……哼,這回真是怨不得我了,都是黑山老妖給逼的!
于是,一首盧綸的《塞下曲》提前半個世紀問世了——“林暗草驚風,将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稜中。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将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寫完,擱筆,薛紹吹了吹墨汁将詩作獻上。
太平公主一家三口湊在了一起細細觀摩,同時驚呆了!
“好個大雪滿弓刀,朕喜歡!好!——薛紹,朕賜你禦品端硯一台!”李治爽朗的哈哈大笑,誠然是有出于對這首邊塞詩作的歡喜之意,更多的是覺得長臉!——朕的外甥,沒給朕丢臉哪!
“謝陛下隆恩!”薛紹拱手而拜。
端硯問世于大唐,流傳千年下來已是中國四大名硯之首,對于讀書人來說是千金難求的至寶,後世的收藏家更是趨之若鹜。如果是皇族禦用的端硯,就更是價值不菲了!
所以,皇帝李治的這一筆随口賞賜看似不起眼,實則堪比絹帛百匹!
“莫非他早有腹稿?”武則天狐疑的皺了皺眉頭,說道,“薛紹,你這首塞下曲之中都有哪些典故?”
薛紹拱了拱手,微笑答道:“回天後娘娘話,臣還沒有帶過兵、沒有打過仗,因此隻能從根據一些傳說來加以發揮。微臣詩中的典故,是大漢飛将軍李廣夜半射虎與邊疆殺敵!”
“好,非常好!”李治贊不絕口。
“好棒!薛郎好棒!!”太平公主拍着手幾乎是在歡呼雀躍,“父皇,母後,這首詩作就交給兒臣來保留吧?兒臣要将它收編到朝廷詩集之中!”
薛紹的頭上差點冒出了幾條黑線……這不好吧?!
武則天順手就将詩文紙箋遞給了太平公主,淡淡道:“薛紹,想不到你确有幾分詩文才氣與豪氣幹雲的名将風雅。現在,我命你另寫一首叙說邊關将士征戰之苦的詩作來!”
太平公主差點就跳了起來,母後你怎能這樣過份苛責,明明說好的隻是每樣一首嘛,怎的又臨時加題?
李治也皺了下眉頭略顯不愉的瞟了武則天一眼,過分!
“陛下,臣妾自有道理。”武則天顯然是看出了李治的不快,拱手而道。
李治知道她是什麼意思,無非就是懷疑薛紹早前就将這樣的一首詩背在了心中,仍是不相信此詩是薛紹所作!
“薛紹,你意下如何?”李治有些擔憂的問,可不能真的讓皇後把薛紹給“考死”了!如果他拒絕,朕就幫腔說項!
薛紹仍是微然一笑,拱手拜了一拜,“天後有命,臣自當遵從!”
說罷,執起筆來!
太平公主一家三口,在同一瞬間整齊劃一的揚起了眉梢——你還真敢?!
刷刷刷,薛紹筆下不停,一邊寫一邊在心裡哭笑不得,難道就從今天開始,大唐的天空之下将要多了一個名叫薛紹的大詩人?
于是,陳陶的《隴西行》也提前了一百多年,光榮現世了——“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擱筆,吹墨,薛紹将詩作獻上。
這一下,太平公主一家三口全都陷入了無盡的沉默。
“不要!”太平公主突然叫了起來,“我不要薛郎從戎!”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李治撫髯悠然長歎,“可憐、可歎!壯哉、悲哉!”
武則天睜大了眼睛一字一字的盯着詩作在看,幾乎沒有功夫去理會薛紹了,隻是随意的擺了一下手,“還有一首,你繼續!……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好句,好句啊!!”
薛紹無可奈何的搖頭笑了一笑,心中糾結不已……看來今天是要将剽竊進行到底了!下一首什麼題目來着?哦,出将入相,說宰相上朝的!
薛紹提筆,卻遲遲沒有下筆……這首詩,恐怕是萬千詩作當中我熟悉的了。因為打從我與安小柔認識開始,她就最喜歡這首詩。學生時代她就喜歡将這首詩寫在課本上,寫得到處都是;後來的許多年裡,她更是時常挂在嘴邊!
我就是忘記了自己的姓名,恐怕也不會忘記了這首詩!
王維的那一首《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绛帻雞人報曉籌,尚衣方進翠雲裘。九天阊阖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日色才臨仙掌動,香煙欲傍衮龍浮。朝罷須裁五色诏,佩聲歸到鳳池頭。”
寫完後,薛紹雙眉輕擰久久的凝視這首詩,詩題被他直接改作了《早朝大明宮》。
這首詩本就是描述朝臣上朝時的情景,“绛帻雞人”是指清晨之時站在皇城門樓上發聲傳令的門吏,仙掌即是帝王出行時打在身後的障扇,‘須裁五色诏’意指大臣為帝王拟定诏書,其他另有許多細節寫實與典故提及……但這一句“九天阖闾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卻是對大唐盛世最輝煌的寫照,大氣恢宏壯氣磅礴,當為千古之絕唱,流芳之萬年!!
薛紹突然發自内心的感覺到了一種敬畏之心,對這首詩作的敬畏,對王維之才情的敬畏,對眼下這段大唐曆史的敬畏!
一時出神,薛紹猶豫了片刻沒有将詩作獻上。
“薛郎,你可是寫完了?快呈上來呀!”太平公主催促道。看得出來,有了前面的兩首詩,她對薛紹的第三首已是充滿了信心!
薛紹隻好将詩作獻了上去,如釋重負的想道……這下該完了吧?
太平公主一家三口擠作了一團争搶着看這首詩,李治看完放聲哈哈的大笑,“皇後,如何?朕的外甥,如何!”
李治的興奮與自豪之情,完全溢于言表絲毫不掩飾!
武則天哪能不知道皇帝是何用意——分明就是在說,朕的外甥比起你的侄兒來怎麼樣?
武則天着實有些驚歎于薛紹的文才,臉也的确有點火辣辣的……在我的侄兒當中,武三思或許能作出兩三句子,但跟薛紹比起來可就真是差遠了。武承嗣?他能把别人的詩給讀順就不錯了!讓他去做秘書監就是想讓他借機多讀幾本書,但是,他非但沒有讀書反而還玩忽職守!……這兩個不争氣的東西!你們若是多有一些真才實學,我何至于今日在陛下面前如此的理虧辭窮?
“太好了,這首詩真是太好了!”太平公主興奮不已的叫道,“九天阖闾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父皇、母後,這難道不就是萬國來朝、天下四海都匍匐在二聖腳下的輝煌情景?真是氣壯山河,動人肺腑!兒臣一定要将這首詩作收入朝廷詩集之中,讓它傳揚天下、流芳後世!”
薛紹真想一巴掌拍到額頭上,又來了!
“安靜。”武則天沉聲道:“你身為公主竟然如此狂喜無狀,成何體統?”
“是……”太平公主這才收斂下來,小心翼翼的折好了三首詩箋,漂亮的臉蛋兒上泛起一片紅光,既自豪又安心——薛郎這下算是通過母後的考試了吧!
“詩,倒是做得不錯。”武則天仍是平靜,淡淡的道,“但你既然志在從戎,可曾讀過兵法書籍?”
還來?李治和太平公主同時愣了。
薛紹也是心中和頭皮一起發緊——沒完沒了?
“嗯?”武則天發出了一個稍重的鼻間。
“臣……略懂一二!”薛紹隻能如此回答,誰知道黑山老妖又要耍什麼花樣,不能将話說得太滿!
“念在你并沒有真正從過軍更沒有上過戰場,我不會考得太過分。”武則天神秘的微然一笑,“如你所知,本宮也從來沒有從過軍上過戰場。那麼我們紙上談兵!”
薛紹苦笑的拱手,“還請天後娘娘出題!”
李治頻頻給武則天遞眼色,示意她适可而止。武則天全當是沒有看到了,平聲靜氣的問道:“薛紹你聽着,如果我軍以衆擊寡,大體的作戰方略該是怎樣?反之如果以寡敵衆,又該如何謀劃?”
李治和太平公主父女倆面面相觑,如果考些詩文,大家都還能做個鑒賞評判。考兵法這鬼東西……除非《孫子兵法》等類似的兵書當中有原樣的論述,否則,薛紹該要怎麼答才算是合了天後的心意,才算是答對了?
“母後,你這問題也太刁鑽了……”太平公主實在忍不住了,撇着嘴兒忿忿的道,言下之意就算是當驸馬也不用考兵法吧?這也太離譜了!
“你懂什麼!”武則天沒好氣的斥了一聲,似笑非笑的淡淡看着薛紹,“薛紹,回答本宮的問題。”
“是……”薛紹拱手應了一諾,心裡卻有點猶豫。
問題本身,并不難。
首先,這兩日薛紹謄寫的《六軍鏡》當中就有原封原樣的答案;而且,薛紹是來自于21世紀的大學生,平常看電影電視與小說都見識了無數類似的戰例;而且他還是現代軍事思想武裝起來的職業軍人,如果連這基本的作戰原理都不懂了,豈不是笑掉大牙?
但薛紹分明感覺到,黑山老妖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莫非,她又給我挖了什麼坑,等着我去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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