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侯,電影電視上經常把他們刻畫成往來送信的跑腿龍套。
實際上,斥侯是大軍的眼耳口鼻,是戰場之上千裡獨行的暗夜幽靈,是兩軍對壘之間無所不在的緻命刺客。
簡言之,斥侯就是冷兵器時代的兵中之王,是現代特種兵的――鼻祖!“公子何以得知,貧僧曾經做過斥侯?”吳銘倒是沒有否認,反倒頗為好奇的看着薛紹。
薛紹略微笑了一笑,說道:“大師的這一手絕技,早已超越了一般武者對眼力的要求。除非是軍隊的斥侯,經常要在極短的時間裡,憑一雙眼睛估算敵軍的人馬數量回報軍情,容不得半分差池。除非是有這種生死攸關的長年累月之曆練,否則,一般的武者再怎麼修煉也達不到大師這樣的境界!”
“公子,行家。”吳銘不以為意的微然一笑,拍了拍手,“月奴,收拾。”
“是。”月奴應了聲開始忙活。
薛紹對這個機鋒不露的光頭大叔與酒肉和尚更感興趣了,說道:“大師何不再露幾手,讓我多開眼界?”
吳銘笑眯眯的眼角露出了幾條魚尾紋,說道:“以後還有的是機會,何必急于一時。公子返家,該是别有要事?”
薛紹見他有意回避于是也不強求,說道:“我是想取一兩副閻立本的畫作,拿去當作禮物登門拜會裴行儉。”
“裴行儉?……”吳銘沉吟了一聲,對薛紹道:“貧僧願為公子引馬護衛,随公子前往裴行儉的府中。”
“大師言重了,你我同去便可。”薛紹眨了眨眼睛,“大師,可曾與裴行儉有舊交?”
“貧僧與他素昧平生,隻是久仰大名,想親眼一見。”吳銘微笑的對薛紹抱了抱拳,“多謝公子成全。”
“不必客氣。”薛紹知道他是肯定有所隐瞞,也沒追問,隻道:“月奴,你去将那一副《蕭翼賺蘭亭圖》和那部兵書一同找來。現在這家裡的大小事物,也就隻有你能了如指掌了。”
“是,公子。”月奴受了誇獎欣然的笑了一笑,快步走了。
薛紹看着月奴走遠了的背影,說道:“大師,你有一個好女兒。”
吳銘兩片薄薄的嘴唇略微一挑淡然的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薛紹心中略微一動,他雖然在笑但他的微表情告訴我,此刻他的心裡居然很痛苦!
而且不是一般的痛苦!
他究竟有多少不堪回首的往事?
少時過後月奴将畫作與兵書一并取來打成了一個包袱,薛紹讓她看家,帶上吳銘一同出了門。月奴還有一點悻悻,我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和公子出行一回,義父怎能搶了我的差事呢?
吳銘一身玄衣騎一匹大黑馬頭戴桐油鬥笠背上了包袱,神形幹練淩厲,就像個千裡獨行殺人不留痕的遊俠。
薛紹習慣性的翻身一上馬,吳銘頓覺眼前一亮,脫口贊道:“公子,一身好修為啊!”
“哦?”薛紹笑了一笑,“大師何意?”
“公子可曾修煉内家功夫?”吳銘問道。
薛紹心中一凜,吳銘的這雙眼睛,毒啊!
薛紹雖然未答,吳銘已是心中了然,微笑道:“兩年不見,公子已然脫胎換骨。如今我觀公子面如珠華隐隐一身煙水雲氣,如此神清氣逸有如飄然神仙之态,根骨卻是沉穩如山腳下似有萬鈞崩破之力,若非練就了一身深厚的内家功夫,絕計不會有這樣的姿态!”
“大師謬贊了,走吧!”薛紹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策馬揚鞭而去。
吳銘呵呵一笑未再多言,拍馬跟上。
聽吳銘這麼一說,薛紹心中也是醒了一醒神。回頭一想,自己現在這副樣子比之于兩個月前,的确是脫胎換骨一般的變了個人。以往的藍田公子是一個典型的花樣美男子,以風流倜傥見長滿副陰柔脂粉味。隻過了短短的兩個月時間,就變成了吳銘所說的那樣神清氣逸沉穩如山,着實驚人。
按理說内家功夫的修煉沒個幾十年很難有所大成,如今卻是變化如此之大、之快,莫非是因為穿越附體後靈魂融合已達完美境界的表現?……一切詭異玄妙,薛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隻能用奇迹來形容!
細細一比較,現在自己這副身體,幾乎比前世的“兵王皿狼”還要更加強壯、内家修為更為精深……這或許,是上天對我連番捉弄之後的一個補償吧!
稍後二人到了裴行儉的府門外,府門緊閉。薛紹下馬後仔細打量了一陣裴行儉的家宅,若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寒酸!
怎麼看,這也不像是一個叱咤風雲統兵百萬、官居文武三品的當世名将的居所。長安城裡一個稍稍經營得法的商人有了幾貫餘錢,也會住得比他好。
薛紹搖了搖頭,裴行儉不會是真的缺錢缺到了這份上,以他的地位光憑各種俸祿田産與賞賜,就算不是個巨富也該是個“長安米貴”之地的中産階級。他是不得不謹小慎為緊守門戶,炫富張揚這種事情他是絕對幹不出來的。否則别有用心之人随時可能一本參到朝廷禦史那裡,讓他吃了不兜着走。
誰讓裴行儉在軍方一枝獨秀樹大招風,但是他曾經的政治立場又讓當今二聖一直忐忑不安呢?
薛紹上前拍了拍門,沒反應。繼續拍,拍了許久,才有一個須發蒼蒼的老仆出來應門,“郎君光臨,所為何事?”
“汾陰薛紹特意前來拜會裴尚書,煩請家老通報。”薛紹拱手道。
老仆的表情幾乎是麻木的拱手回了一禮,“家主已經閉門多年從不見客,薛郎君若有公務,可到尚書省禮部官署去公議。否則,就請回吧!”
“……”薛紹愕然,裴行儉居然謹慎到了這樣的程度?
“郎君請吧,老朽得罪了。”說罷老仆人就關上了門。
閉門羹。
薛紹擰了擰眉頭,或許裴行儉對我頗有戒心并非十分信任……那我更要見到他了!
吳銘上前來說道:“方才聽那老仆所言,倒是沒說裴行儉不在家中。”
薛紹點了點頭,“我知道。裴行儉雖然挂了文武三品之職,但是一個月也難得去一次南衙理事。至從出征歸來,他要麼蝸居家中要麼就在曲江池邊釣魚。我要正式拜會于他,總不至于又去江邊守株待兔吧?”
吳銘笑了一笑,說道:“江邊會晤自然不妥。但若公子手拿一根釣竿來登門相約,裴行儉必肯相見。”
薛紹心中一亮,有道理!……我身為朝臣與準驸馬,如此鄭重其事的登門拜會若是落在了旁人眼裡,難免會對木秀于林的裴行儉妄加猜忌。如果是拿着一根釣竿來相約垂釣,就算傳了出去誰也無話可說!
薛紹頓時對吳銘有些刮目相看,這個總是一臉笑嘻嘻的酒肉僧人非但是深黯人情世故,政治覺悟也不低。難怪大哥一直将他留在身邊倚為臂膀心腹,這些年來大哥在濟州做刺史,吳銘肯定沒少出力。
“走,去找根釣竿!”
二人騎上馬轉道便走,也沒走多遠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吳銘跳上了一顆樹折來一根垂柳樹枝,将多餘殘葉一除,遠遠看去還就真像是一根竹子釣竿了。
薛紹哈哈的大笑,扛起“釣竿”再回了裴行儉的家宅拍響了門,高聲叫道:“裴公可曾在家?我來約他老人家一同前去曲江垂釣!”
這回老仆很快就來開了門,而且是兩扇門大開。老仆居中作揖迎請薛紹入内,“請郎君入府稍坐奉茶,容家主更衣準備釣具!”
“好,有勞。”薛紹拿着手中那根連絲線都沒有的釣竿,大踏步走進了裴行儉的家中。吳銘牽着馬,也一并跟了進來。
薛紹入院一看,裴行儉的家裡比外面看起來還要更寒酸,庭院裡的野草都快要齊腰深了。殘屋破瓦一片灰敗氣象,簡直就比平民人家還不如。
“郎君請。”老仆朝前引路。
薛紹不由得歎息,做官做到裴行儉的這份上真是有些窩囊了。當年裴行儉曾經和長孫無忌、褚遂良抱成一團。這兩大權臣被拔除這麼多年了,裴行儉仍難以謀得二聖真正的信任,建立的功勞越大反而越加如履薄冰,活得憋屈又窩囊。
看來人在官場最重要的不是能力多強、人緣多好,而是――立場要選正!
薛紹入了正堂,裴行儉從内堂轉出來對着薛紹呵呵直笑的拱手,“家仆無禮,公子勿怪!”
“裴公謹慎,倒是薛某冒昧了。還請恕罪!”薛紹連忙還禮。
裴行儉的一雙老眼落在了屋檐外的吳銘身上,好奇道:“這位是……”
“這是在下的随從,名叫吳銘。其實他是先父的生前好友,家兄的心腹家臣。”薛紹答道。
吳銘站在正堂外,對裴行儉拱手拜了一拜。
“哦……”裴行儉沉吟了一聲點了點頭,忙道:“多有怠慢,公子快請入座!老仆,奉茶!”
二人分賓主坐下,裴行儉撫髯笑道:“公子折柳約釣登門造訪,真是足智多謀呀!老夫膽小如鼠多有失禮,讓公子見笑了!”
薛紹不以為意的笑了一笑,将那包袱拿來正要打開,裴行儉連忙一揮手制止,“若是禮物,不敢生受。”
薛紹苦笑了一聲,說道:“裴公,這是衛公的兵書《六軍鏡》,我粗略讀過了一遍全是不懂之處,于是今日特意登門造訪,有請裴公點撥指正。”
“兵書?”裴行儉撫着灰髯呵呵直笑,“聖上曾命老臣與公子同學兵法,老臣不敢不從――公子有何處不懂隻管提問,老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薛紹的動作一滞,看來裴行儉當真對我不那麼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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