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宴還有大約一個時辰,賓客先後抵達。
薛族的人當然來得最多,戶部侍郎薛克構,薛元超之子谏議大夫薛曜,薛家的大才子薛稷,監察禦史薛仲璋,此人還是裴炎的外甥。薛裴兩族門當戶對,通婚的不少。此外還有好些個薛紹此前都不認識的薛族官員或是勳爵貴族,受河東縣公薛顗之請全都結伴相邀而來。
稍後裴行儉夫婦也來了,與之同來的還有右衛中郎将李多祚。薛紹雖與他有一面之緣但并不太熟,于是轉托裴行儉邀請了他一同前來。
裴行儉一來賓客的休息室裡可就熱鬧了,那其中有一半以上是軍隊裡的人,見了裴行儉哪能不恭維一下。再者衆所皆知薛紹已經拜入裴行儉門下,成了衛公嫡傳門生,裴行儉的親臨到場自然是意義非凡了。
薛紹就在嘀咕,稍後要是裴炎來了場面會否尴尬呢?太平公主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明知道裴行儉與裴炎不和,還以公主之尊代替我親臨裴炎府上去請……估計,這應該是天後的意思吧,否則太平公主不會擅作主張。
離開宴不足半個時辰,該來的賓客差不多都來了。其中有很多是薛紹不認識或者不太熟悉,都是薛顗請來的。姚元崇和李仙緣一同到場,薛紹特意将姚元崇引薦給了吏部尚書魏玄同,餘下就看他二人自行交流。
按照薛紹最初的料想,就請一些薛姓的族人和自己的幾個朋友即可。可是到這時為止,賓客數量已經多達二百餘人,這大大的出乎了薛紹最初的預料。
汾陰薛氏在大唐的朝堂之上樹大根深,且不說門生故吏,就是與薛氏互通婚姻沾親帶故的都不少。再加上有薛母城陽公主的這一層皇族關系在,李唐的宗室也算是舅親,今日也來了不少。
當然,嫁出的女兒就如潑出的水,城陽公主都已故去十年了,薛家和李唐宗室早就斷了往來。今天這些宗室們會來赴宴,多半是沖着“驸馬”薛紹而來。
李家的宗室們,比誰都更加清楚如今的天後在皇族當中是一個什麼樣的地位,也更加清楚天後最心愛的寶貝女兒太平公主,是一個什麼樣的份量。
誠如預料,燒尾宴果然不是一個普通的宴會,簡直就是一個充滿了政治味道的上流社會名利場。
不久即将到了初定的良辰即将開宴,薛顗有些焦急起來——怎麼薛元超都還沒有來呀?
“大哥别急,薛元超應該會來的。大人物往往不都是最後登場麼?”薛紹勸大哥,心想雖然我與薛元超之間發生了一點私下的不愉快,但那是小小的“内部矛盾”。今天的燒尾宴對整個薛族來說都是大事,薛元超沒理由因為一點點的私人小過節而缺席的。他若是這等小肚雞腸的人,也就坐不到如今的中書令宰相之位了。
“好吧,再等等!”薛顗隻能是耐住性子。
太平公主很有主母風範的到賓客休息室裡去走了一圈,和許多李唐宗室的長輩和女眷們都打過了招呼。眼看着快要開宴了,太平公主走出來,說道:“薛公,将要準備開宴了。”
薛顗拍着手掌道:“可是中書令薛相公都還沒有來呀!”
太平公主神秘的微然一笑,說道:“薛公不必着急,先去招呼賓客們入席吧!莫要讓那些賓客以為,薛家就隻尊重薛相公而怠慢他們。就讓本宮與薛郎一同在此等候薛相公好了。”
“這……好吧!”薛顗猶豫一下拱手拜道,“那就有勞公主殿下了!”
于是薛顗夫婦進了内堂去招呼賓客們入席了。
薛紹小聲道:“安然,你神秘兮兮的是何用意?你不是說還請了裴炎,現在非但是裴炎沒來,連薛元超也沒來。”
“急什麼!”太平公主仍是不急不忙還有意賣起了關子。
“好吧,那就等!”
眼看着殿内正廳與側廳的賓朋都入了席,雅樂起奏鐘鼎開鳴,這就快要開宴上菜了。殿内的薛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薛氏子弟的燒尾宴薛元超居然沒有來,而且是請了不來,真是太沒面子了!
有一些人已經在看笑話的暗中嘀咕了,外界傳聞薛紹曾經莽撞得罪過薛元超,看來今日是要遭報應了!
正在這時,外面一陣金角大作彩炮齊鳴,司禮宦官高聲道——
“天後娘娘聖駕駕到!”
“太子殿下駕到!”
“尚書左仆射,劉仁軌駕到!”
“中書令,薛元超駕到!”
“侍中,裴炎駕到!”
“同守中書令,崔知溫駕到!”
……
滿堂賓客驚呆了,這還是燒尾宴嗎,非但是天後娘娘親自駕到,還将太子和整個政事堂的所有宰相都搬來了——這分明是宮中國宴了好吧!
薛顗差點就要懵了,這這這,這也太突然、太誇張了!難怪太平公主要親自在外恭候,原來是這些人在後面壓軸登場啊!
薛顗夫婦慌忙出迎,薛紹與太平公主已經拜迎在殿前了。
四大中樞宰輔與太子親臨,再有天後壓陣,這個陣容實在是太強大了。知道的這是出席一場燒尾宴,不知道的還将以為是要舉行朔望大朝或者是參加重要的宗社祭祀。
薛紹也非常的意外,原本沒有請裴炎是出于裴行儉的面子考慮。現在沒事了,因為裴炎都隻是一個配角!
薛氏兄弟與太平公主等人,一同将武則天與太子及四大宰輔請進了宴廳,滿廳的賓客自然是拜之猶恐不及。
和武則天在一起,太子這個半君都像是個陪襯了。武則天雲袖一揮笑呵呵的道:“本宮今日偶得空閑,因此不請自來參赴薛紹的燒尾宴,倒是驚吓到諸公了,本宮之罪過也!”
賓客們都呵呵陪着笑,天後言重了。
“有請天後娘娘上座!”薛顗連忙道。
“那豈不是喧賓奪主了?”武則天笑道。
薛顗被吓得不輕,連忙道:“天後娘娘母儀天下,我等皆是子民,主次分明上天注定!”
武則天笑吟吟的點了點頭,“還請太子上座。”
“皇兒……不敢!”李顯誠惶誠恐,連忙道:“有請母後上座,皇兒與太平陪坐于次席便可。”
大家都看出來了,李顯不是假客套而是真慌亂,開口就搭上了太平公主一起壯膽。
“好。”武則天客套了一回也就不推辭了,堂而皇之的走到了正上主位端坐下來,太平公主與太子置一席坐在了她的左右。客席首座便是四大宰輔,身為主人的薛氏兄弟依次陪座。
座次相當的分明,有如朝班之列。武則天氣場恢宏無人可比,已成一壓群雄之态。
“臣鬥膽,開宴之前有請天後娘娘緻辭。”薛顗出于禮數,上前拜道。
“好。”武則天也不推辭,朗聲道:“今日本是薛紹的燒尾宴,承蒙諸公賞臉前來赴會,本宮甚慰。”
開場的第一句話武則天就表明了态度,意思是,你們給薛紹面子就是給本宮面子,本宮很開心。
言下之意當然就是——薛紹是本宮的人!
“開宴之前,本宮這裡還有一封陛下的聖旨要宣讀。”說罷武則天就揚了一下手,她的近侍宦官馬上就手捧黃色的絹帛诏令站了出來。
李治一向節儉,一般的帝王手敕都用黃藤紙或是葛麻紙來書寫,隻有需要诏告滿朝臣工或是宣示天下的命令,才會用這樣的黃色絹帛寫為聖旨。
薛紹與衆賓客一起拜聽聖旨。
“大唐皇帝诏告天下令——”
宣旨宦官的聲音相當的洪亮,絕對是超專業級的播音員水準。聖旨的内容就一條——賜婚。
太平公主與薛紹的婚訊,終于是诏告天下了。
“驸馬都尉薛紹,接旨!”
聖旨給薛紹加了一個驸馬都尉的六品官,意義衆所周知。
“臣薛紹,接旨!”薛紹雙手上舉大聲道,“臣謝天皇陛下聖恩!謝天後娘娘聖恩!”
二聖同朝,皇帝稱天皇、皇後稱天後。臣子謝恩當同時謝二聖。
宣旨宦官上前來将聖旨遞給薛紹,“恭喜薛驸馬,您今日真是雙喜臨門哪!”
滿堂賓客一同跟道,“恭喜薛驸馬!”
薛顗在一旁是激動萬分熱皿沸騰,眼圈兒都紅了。
對他來說,對老薛家來說,這是無予倫比的榮耀與家門複興的希望啊!
武則天笑呵呵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拉起太平公主的手走到了堂中,同時拉起了薛紹的一隻手,讓他二人将手握在了一起也并肩站在了一起。
“薛紹與我兒,真乃天作之合!”
裴炎坐直了身體,頭一個拱手大聲道:“臣恭賀天後娘娘,喜得乘龍快婿!”
滿堂賓客齊聲恭賀,“臣恭賀天後娘娘,喜得乘龍快婿!”
“多謝諸公!”武則天環手回拜一圈,說道:“請入座,開宴!”
太平公主臉上火辣辣紅豔豔,緊緊握着薛紹的手,手心裡都出了一層的汗。
“還拉着,不入座?”薛紹小聲笑道。
太平公主連忙松了手坐回她的座位上,臉上的紅得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兒,舉起一杯酒對着她母親道:“母後,皇兒敬你一杯!謝你養育了我十六年,謝你為我選了這麼好的一個夫君!”
武則天哈哈的大笑,“還真是女生外向,你就這麼急着嫁人?”
“不是、不是!”太平公主的臉更紅了。
太子李顯笑呵呵的道:“太平,你應該說舍不得離開母後身邊才對嘛!”
“皇兒沒有說錯呀!”太平公主眨着眼睛,說道:“就算我嫁了人照樣可以每天都見到母後,照樣還能侍奉于母後身邊呀!”
滿堂賓客發出一片善意的笑聲。
“好,我兒孝順!”武則天笑容可掬的舉起了杯子,“太子,太平,諸公,請一同滿飲此杯!”
“謝天後娘娘!”
薛紹坐在座位上喝下了一杯酒,輕籲了一口氣。心裡想道,武則天今天搞了個突然襲擊玩了個喧賓奪主,并在這樣的場合宣布我和太平公主的婚訊,對我和薛家的器重、對太平公主的寵愛是表現得淋漓盡緻。
隻此一手,她就将我推到公衆前台。從此,世人皆知我是大唐的驸馬,還是天後的寵臣!
與此同時,這對武則天本人來說也收獲了不小的一筆人心和資本。别的不說,講武院和左奉宸衛以及我們薛族的大多數人包括裴行儉在内,都像是跟着我一起站到了天後的陣營裡。
武則天真是從來不做無意義之事。對她來說,無處不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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