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期間,芳澤謙吉隻是參與了兩次非正式的磋商,後續的正式談判他同平岡龍一都沒有參與,兩人幾乎每天都在日本駐上海領事館下棋、喝茶。
看來日本外務省同日軍參謀本部之間的矛盾很深......
虹口爆炸案發生的當天,馮晨抽空回了趟上海社會局,把爆炸案現場的情況給局長吳文雄做了詳細的彙報。
聽完彙報,吳文雄大大抽了口雪茄煙道:“炸得好!太好了!不過你給金九等人提供情報的事情千萬不能讓日本人知道了。”
“金九現在躲起來了,但安昌浩被日本人抓住了,他和尹奉吉兩人都見過我,尹奉吉是抱着必死決心的,相信他不會出賣我們的,安昌浩那裡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蔣主席已經來電,國民政府獎賞王亞樵4萬大洋,你應該立即通過王亞樵這條線,讓他告訴金九以韓國流亡政府的名義,在報刊上公開發表聲明,對虹口爆炸案負責,這樣日本人就不會再糾纏我們中國人是否參與了。”
吳文雄在煙灰缸裡磕了磕雪茄煙上的煙灰,意味深長地說道。
“局座,我明白了!”馮晨道。
“明白就好,你好不容易才取得平岡龍一的信任,萬一為這件事情暴露了自己,那就有點得不償失了,獲取日本人的戰略情報對我們很重要。”吳文雄猛抽了口雪茄說道。
“局座,我發現芳澤謙吉和平岡龍一兩人,似乎對虹口爆炸案不很關心,他們更關心的是如何從文化領域裡,來淡化我們國人的民族意識。”馮晨說道。
“這比武力侵略更可怕!”
吳文雄再次磕了磕煙灰,接着說道:“他們以文化方式對另一國進行侵蝕,達到從根本上消滅另一國文化自主性的目的,這就是通常說的文化殖民主義。”
“局座,那你說我們該怎麼樣應對?”馮晨問道。
“我央央五千年文化之中華,豈是他們小日本好殖民的?!别忘了,就連小日本的文化也是我們祖先傳播過去的。”吳文雄一副不屑的神情說道。
“既然看穿了他們的陰謀,那我們總不能不管不問吧?”馮晨望着吳文雄問道。
“順其自然吧,淞滬停戰協定簽訂以後,你們幹社情報股就要把工作重點轉移到對付共黨地下組織上來,最近上海區的馬紹武可是立了不少功啊!”
吳文雄把手中的半截雪茄煙在煙灰缸裡按了按,望着馮晨關切地說道。
......
5月10日,金九在《申報》上發表了一封公開信,題為“虹口公園炸彈案之真相”,向世人鄭重宣布,由他本人和他所領導的“韓人愛國團”對此次事件負責:
“日本用武力吞并韓國,嗣又搶占滿洲,複無故侵入上海,破壞東亞和平與世界和平,故餘決定向世界和平之敵與人道公理之破壞者複仇!”
“初次餘派代表李奉昌赴東京,渠已于1月8日狙擊日皇。嗣餘派尹奉吉于4月29日至虹口公園,殺日本軍事領袖。”
接着,金九又在公開信裡介紹了尹奉吉的簡曆和他本人的經曆,尤其說明了“韓人愛國團”的性質和任務。
在金九的公開聲明中,幾乎沒有提到中國方面為虹口公園爆炸案所提供的任何協助,但在提到爆炸案的公開信上,金九卻露出了這樣一個細節:
“事發後,日軍第一次懸賞20萬元,第二次由日本外務省、朝鮮總督府、上海駐軍司令部聯合懸賞60萬元捉拿我,而南京政府告訴我,如果我在上海危險的話,将派飛機來接我離開。”
事實上,在虹口公園爆炸案發生後,中國各方也确實給予了在滬韓國流亡政府和韓國人各種形式的支持與幫助。
虹口公園爆炸案所造成的後果,遠遠超出了策劃者和執行人的最初想象。
爆炸案發生後的一個月中,日軍象瘋了一樣地到處搜捕金九,而他一直就住在美國傳教士費吾家裡。
有一天,費夫人對金九說,你們的行蹤洩露了,必須趕緊離開。
于是,金九和費夫人裝成夫婦的樣子,坐着費家的汽車,由費吾先生開車離開。
車子開出大門後金九才發現,外面密布着中國、蘇聯、法國的偵探,因為是美國人的家,所以他們才不敢動手。
費吾加速開車,經過法租界到了中國地界,下車後,金九匆匆去了火車站,轉乘火車避身到嘉興。
嘉興是金九的中國朋友褚補成的故鄉,褚補成曾任浙江省長,在嘉興南門外有一處風景秀麗的老宅,這便是金九的藏身之所。
金九暫住嘉興,跟着他祖母的姓改姓張,名字改為震,知道他底細的,隻有褚家父子婆媳和養子陳桐荪夫婦,其他人都不清楚這個張震究竟是什麼身份。
在山清水秀的嘉興,金九隐姓埋名躲藏了很長一段時間。
而年輕的尹奉吉,卻在虹口公園爆炸案發的當年就殉國了。
5月25日,日本上海派遣軍軍法會議判決尹奉吉死刑。
11月下旬,日軍将尹奉吉押解至日本國内,關押在大阪陸軍刑務所,12月17日再轉到第九師團所在地的金澤。
12月19日上午7時40分,年僅25歲的尹奉吉,被秘密槍殺于金澤郊外的三小牛工兵作業站,結束了他悲壯而又英勇的一生。
日本方面為了表示對尹奉吉的憤怒,将他掩埋在一個十字路口,任日本人來往踐踏。
日本投降後,在1946年,韓國愛國人士在金澤找到尹奉吉義士遺體,此時尹奉吉義士埋葬地已變成了一個垃圾場。
尹奉吉遺骨被運回韓國,舉行了最高規格的葬禮。
韓國政府在韓國獨立紀念館豎起了尹奉吉的銅像,永久地紀念這位為國家和民族獻出生命的偉大勇士。
......
5月15日晚,日本駐上海領事館裡,芳澤謙吉正在同平岡龍一下着圍棋,馮晨和吉田義男在旁邊觀戰,兩人正下到高潮的時候,松尾太郎慌裡慌張闖了進來。
“報告長官,出大事了!”
芳澤謙吉和平岡龍一不約而同地擡起了頭,用詢問的目光望着松尾太郎。
“出什麼事了?這麼慌張?!”平岡龍一問道。
“犬養首相......犬養首相他......”松尾太郎吞吞吐吐地回答着。
“首相大人怎麼了?”平岡龍一追問了一句。
“首相大人他......他,他被幾名青年海軍将校刺殺了。”
“什麼?!”
平岡龍一和芳澤謙吉聽到這個震驚的消息,兩人丢下手中的棋子,顧不上穿鞋子,便從榻榻米上站了起來。
“情況怎麼樣?!”芳澤謙吉盯着松尾太郎問道。
“國内傳來的消息,說目前正在醫院全力搶救。”松尾太郎回答道。
“一定是皿盟團的殘餘分子們幹的!”平岡龍一憤憤咬着牙齒說道。
“走!我們準備一下,立即趕回國内。”芳澤謙吉望了眼平岡龍一吩咐道。
正在這時,犬養健一臉哭相,匆匆進來道:“剛剛收到消息,傷勢很嚴重,目前正在搶救,還沒渡過危險期。”
“唉!首相大人他老人家畢竟七十多歲的人了,但願他老人家能挺過這一關。”平岡龍一一臉悲戚地說道。
芳澤謙吉和犬養健匆忙離開棋牌室。
平岡龍一把馮晨叫到一旁,吩咐道:“馮桑,我今夜便随芳澤外相回國,犬養首相大人遇刺,可能會引起國内高層變動,也許我将不再擔任駐滬領事館總領事一職,我回國後你要多給我去信,有什麼事情,你直接過來找松尾君好了。”
“老師,你要多保重,我會經常給你去信的。”
馮晨扶着平岡龍一出了棋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