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限制宗教,王者無情
“殿下過獎了,貧僧愧不敢當。”玄奘連忙拒絕,他太知道李貞說這話的意思了,無非就是擡舉自己,然後讓自己擔任這個佛學會的會首,但是說實話,對于這個位置,他還真有點發憷――佛學會是一個監督管理佛門的部門,以後估計是要挂靠在朝廷部門之下的。
且不說擔任這個職位會不會耽誤自己的時間,打擾自己翻譯佛經,就說這個會首的座位,下面可是燒着火的啊,随時都可能将自己給活活燒死――這可是注定要得罪所有佛門同仁的,即便取經歸來給自己帶來了無盡的威望,但事關佛門生死存亡,隻怕也會有不少人恨不得弄死自己的。
“大師莫非是不敢?”李貞稍微激了玄奘一下。
玄奘卻點了點頭,老實的承認了下來,苦笑道:“阿彌陀佛,不瞞殿下,貧僧确實有點不敢,這得罪人的活計,即便是貧僧也不敢坐啊。
何況貧僧雖然将經文從天竺取了回來,但還需要貧僧整理翻譯,光是這一項工作,就夠貧僧做一輩子了,對于管理一個佛學會,貧僧實在是有心無力。”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李貞語氣變得冷漠起來:“沒有佛學會,那就隻能讓朝廷自己來了,隻是本王要提前給大師道一個歉,朝廷官員畢竟不是和尚,對于佛門經義未免有認知不足的地方,如果有什麼地方沖撞了貴教,還請大師不要介懷。”
“……”玄奘隻聽得背後汗毛炸起,冷汗瞬間便布滿了後背。
李貞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如果自己不答應出任這個會首的位置,那他就避開佛門,準備讓朝廷自己來搞,佛門沒有相熟的人在佛學會中照應,那以後朝廷要是下達不利于佛門的命令,佛門可就真的隻能束手待擒,再也沒有一點反抗的力量了――在佛門力量被大為打擊之後,如果再搞這麼一出,那佛門就真的要變成朝廷的奴隸了。
“罷了……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玄奘沉默良久,苦笑一聲:“既然殿下看得起貧僧,那貧僧再過推辭,就顯得貧僧不識擡舉了。隻是要貧僧擔任這個會首也可以,不過有一個小小的要求――那就是希望殿下暫時不要向陛下提出這個提議,等貧僧回到長安之後,由貧僧向聖上提出,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這個當然沒有問題。”李貞想了想,點頭答應了下來:“正好,再有兩個月,父皇組織的南洋獻俘大典也要來臨,本王在嶺南的事情也正好有了一些收獲了,正準備借此回京想父皇彙報一番呢,大師可以随本王一起回去。”
這本來就是李貞的打算,玄奘現在的名聲還沒有傳遍大唐,如果這時候就組建佛學會,他坐這個會首的位置,難免有人不服氣。
所以在此之前,自己必須要幫他宣傳一番,将他的名聲在最短的時間内拔到最高,最好要比曆史上還要轟動才好――這兩個月時間,正好足夠。
“多謝殿下。”
“……”
送走玄奘,屏風後面走出來一個人,笑道:“殿下,如此欺負一個老實人,可就太失王者風度了啊。”
“老實人?”李貞顯然心情也很好,聞言同樣笑道:“先生您竟然會認為一個有膽子敢偷渡出國,獨自行程五萬多裡,就為了求取真經的人,會是一個老實人?”
“呵呵,是老臣想岔了……”岑文本讪笑一聲:“不過這玄奘确實是一個人傑,如果此次他能順利回到長安,那一定會聲名大振,連帶着會将陷入頹勢的佛門,也會重新複蘇――殿下今日率先一步将他收入麾下,這一步真是走的太妙了。”
“本王也是這麼想的。”李貞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本王倒是想要看看,當那些所謂的佛門高德,在看到他們無比推崇的人,親自提出佛學會的構想之後,會是一個什麼表情。”
“哈哈哈……那一定會很精彩。”岑文本也笑了起來。
“不過殿下,這光打擊佛門一家,恐怕不是殿下您的全部計劃吧?”
“當然不是。”李貞搖頭道:“不光是佛門,儒家、世家,那些隐藏起來的勢力,甚至連道門,我都沒有放過的打算。”
“什麼?道門?”岑文本瞪大了眼睛:“道家可是一直都站在殿下這邊的,不但在對抗佛門這件事上出力甚多,甚至還封殿下為鎮元聖子,将殿下的地位擡舉到了僅次于道尊的地步――您現在要限制他們……這……這有點說不過去吧?”
“先生是想說,此舉未免有點卸磨殺驢的意思是吧?”李貞淡淡一笑,輕聲解釋道:“本王當然沒有卸磨殺驢的意思,道門在本王最危險的時候,出手救了本王一命,本王自如是感激的緊,事後也會給他們足夠的報答,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但是恩情歸恩情,國事歸國事,這點是要必須分清楚的。
道教對本王有恩,本王自然記得,但宗教是需要限制的,這是毋庸置疑。
否則借着朝廷的名義,任由他們肆無忌憚沒有限制的發展下去,明日的道門早晚都會變成今日佛門的樣子――先生也不希望将來某一天,我們大唐再來一次限道吧?”
“殿下高瞻遠矚,臣佩服。”岑文本聽了李貞的分析,心悅誠服。
但緊接着問題又來了:“隻是殿下又要獎勵道門,又要限制他們的發展,這中間的平衡――可不好取啊。獎勵的輕了,限制的重了,殿下免不了會被人說成是天性薄涼,但如果獎勵太重,限制又太輕的話,又起不到相應的效果……不知道殿下準備如何做?”
“此事,說易也易。”李貞斟酌片刻,道:“我們幹脆重獎重限就是了。”
“重獎重限?此言何意?”
李貞淡淡道:“待本王此次回京,就想父皇請求,冊封道教為大唐國教,冊封道家諸位宗主為天師,許以金銀巨萬。”
“隻怕,他們對這些并不如何在意。”岑文本道:“道家之人修身養性,喜歡隐居山野,避世不出,朝廷對他們的封賞固然豐厚,但對于他們來說都是身外之物。”
“先生别急,本王的話還沒有說完呢。”李貞道:“這隻是封賞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待此次本王回京,就準備向父皇進言,請求朝廷出資,集合道家大賢,搜集天下道門典籍,以此為基礎,去蕪存菁,幫助他們修著一本集合道家各派理論,收納各家精華于一體的《萬卷道藏》,弘揚道家傳承。”
“這個好。”岑文本面露喜色:“道教之人清心寡欲,對于物質并沒有什麼太大的要求,但《萬卷道藏》乃是集合道家典籍之精華,這是事關傳承的重寶,想來道教應該會滿意這個賞賜的。”
“這是自然,他們本來就有這個計劃。”李貞笑道:“說起來還要感謝李淳風,他在一次拜訪本王的時候,曾經無意中提起過,幾位道家宗師在一次聚會的時候就有過這個提議。
但是後來經過他們的研究之後發現困難重重,道家自上古時期以來,到天師張道陵創立道教,再到如今各派林立,幾千年來賢者無數,名人輩出,每人都有著作傳世,傳到如今,整個道教究竟還有多少典籍,他們自己都數不清楚。
光是統計這些典籍,如果隻憑道教的力量,不說這其中需要耗費多少錢财,就說這時間,就至少需要三年時間。
統計完畢,各家派别的理念不同,如何将他們整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合理的大綱,這又是一個艱難的工作,估計他們要吵三五年才成。
将理念結合在一起,這才能算是初步完成前期準備工作,這才算可以開始編纂,但這一步也是最困難的,即便集合道家所有的力量,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按照李淳風給本王的統計數據,整本書從開始到結束,如果由道家自己編修,至少也需要三十年時間,所需銀錢更是巨萬。
在得出這個數據之後,幾乎九成的道家宗主都放棄了打算。
言語間甚是遺憾。”
不要以為寫一本書很簡單,在古代,一些大型著作動辄都是以年為單位才能完成的,比如《四庫全書》寫了十年,《永樂大典》寫了六年――這還是在有國家的權利支持下,如果沒有國家支持,這個時間至少要延伸三倍以上。
而且《萬卷道藏》不同于以上兩書,以上兩書之所以用時能夠這麼短,主要是因為這兩本書并不是什麼學術性著作,而是一本百科全書――所輯錄書籍,一字不易,悉照原著整部、整篇、或成端分别編入,盡可能的保證原著的文獻價值。
如此述而不作,很類似于現代的《中,國大百科全書》或者《大英百科全書》這類書籍,最多也就是加入自己的理解罷了,但是這種情況也很少出現。
但是《萬卷道藏》不同,這不是什麼百科全書,而且一本真正的學術性著作,而且還是要彙集道家各派不同理念于一體的大書,困難定然重重,不說早期的資料搜集,就說将各家理念如何沒有沖突的融合的一起,就是一個非常困難的工作,即便集合整個教派的力量,也别想輕易完成。
“一本足可以傳世的書籍,卻因為編纂困難而不得出世,卻是遺憾。”岑文本了然的點點頭:“所以,殿下是想發動國家的力量,幫助他們編書?”
“不錯,任何事情,都擋不住國家的力量。”李貞自信道:“以道教自己的力量修纂《萬卷道藏》的确很困難,但如果是國家支持,那事情可就簡單多了。”
“卻是如此,道教自己編纂,需要三十年,如果讓朝廷來主持的話,最多十年夠了。”岑文本笑道:“殿下有這個重禮在,相信道教也不會說殿下您吝啬了。但是,這重獎說過了,那重限又該怎麼辦?難道要用限制佛門的方法,限制道教嗎?”
“未嘗不可啊。”
“……”岑文本被噎了一下:“殿下莫開玩笑。”
“本王沒有開玩笑,本王本來就有這個意思。”看着岑文本欲言又止的表情,李貞笑着補充道:“當然,針對道教的限制肯定沒有佛門那麼多,畢竟道教是要被立為大唐國教的,如果限制過甚畢竟不好,但是該有的限制都還是要有的。”
“怎麼說?”
“具體條款和佛教基本上是一樣的,但是關于道教的都是削弱版的。”
李貞舉例子道:“比如,佛門的香火錢要被收走九成,但道教卻隻收走七成。佛門每人發放土地數額是和普通百姓一樣的,但是道教的數量卻要比佛門要高兩成。再比如賦稅,佛教每人的賦稅同樣與普通百姓相等,但道教卻隻有佛門的七成。又或者說道觀的規格,寺廟的規格多大,道觀就比他們大上三成……如此種種,雖然對道教的限制也有,但相對于佛門來說,他們的日子可要好過多了。”
“……”岑文本深深的看了李貞一眼,沒有說話――道教的待遇的确要寬松一點,但李貞終究是對道教套上了一個繩套,有了這個繩套在,以後道教将牢牢的控制在朝廷手中,隻能成為朝廷手中的利劍,而不可能反傷大唐。
何況,道教的待遇看起來的确要比佛門強一點,但俗話說人患寡不患均,道教的待遇比佛教好,你讓佛門的人怎麼想?時間長了,他們會不會仇視道教的人?這是要挑起兩派的紛争啊。
以後就算道教做大,有佛門在,也可以多一重牽制道教的繩索,百利而無一害。
但是作為一個受了道門大恩的人來說,轉眼間竟然就能翻臉不認人,将道教也給算計進去――岑文本知道,這是李貞正在從一個親王,慢慢的向一個合格的君主轉變。
算計自己的救命恩人,這對一個人來說,的确是忘恩負義的表現,但如果這個人是一國之君的話,對這個國家來說卻是一件好事。
王者無情,就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