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春又來,武林中風雲變幻,聲名顯赫的地煞冰冢銷匿無聲。清風拂過獅子峰,高草茂密,這是一個天然的練武場,一個清瘦的少年揮舞着手中的長棍,那木棍已經被摸打得锃亮了起來,一會兒成鶴式,一會兒又似螳螂,棍影随風,再看那少年,神情堅毅,棱角分明,身長不過四尺有五,身上穿的衣服卻是寬寬大大。
三年已逝,懷鹿已近十歲。
這三年,他每日除了練習武藝外,幾乎天天都要到獅子崖上沉思,時間似乎在這連山的峰巒上沒有留下什麼印記,可是每過去的須臾都似一把刀子戳進懷鹿的心裡。
“師傅終究還是沒有提早回來的......”
懷鹿有些走神,可手中的棍子卻是飛舞得正歡,他左臂撐地,右足出擊,随着身子的前傾,棍氣劈開了直立的草叢,又是一個後轉,木棍擊在一塊巨石,石頭竟然裂出一道隙縫來。
棍風也伶俐了起來,震得周圍的飛鳥都繞開草場盤旋。
“好棍法!好棍法!現在别說是遇到老虎,就是這獅子峰上有獅子,見到你這如風般的棍法,也會繞道前行!”赫連烱穆已經站到了草場上,看着懷鹿日漸精進的棍法,不由得贊歎道。
“赫連師兄!”
懷鹿回身,給赫連行了個禮。一個十歲的小兒,稱呼一位兩鬓已斑白的半百老人為師兄,總是令人倍感奇怪,少兒一天天朝氣蓬勃起來,老人家一日日走進遲暮之年,這可是世事倫常,也是天下唯新的法則,赫連烱穆哀歎了一下,繼而心又寬了起來,長江後浪推前浪,總是要延續下去的。
“今日你這伏虎棍法已經娴熟,明日我再教授你些刀劍之法!”
赫連的胡須也蓄了起來,他捋胡須的動作倒是有幾分神似不周道人,懷鹿眉頭一緊,對赫連說道。
“師傅點化我開悟流星步,我也僅僅是偶爾能使出來,不知師兄是否習得這門武藝,能否再将心法招式傳授給懷鹿?”
“這,這......”赫連手拍前額,顯然有些犯愁,“我也未習得這門武藝,其實我三歲來到獅子峰,三五載時光,未學的半點師傅的武學,這些棍棒刀槍之法,還是我在外習得,也稱不上什麼門派,隻是雜家罷了。”
懷鹿似懂非懂,又問道,“這天下的武功,都有哪些門派呢?師傅這又算是哪門哪派?你我又是何門派中人?”
赫連見懷鹿一臉狐疑,要是早些年,他自是對這門派之說還無法辨認,而今已近十歲,小小心思越發成熟起來。
“這天下盡分八方,每一方都又一個勢力龐大的世族控制,雖說這些世族和武林門派看似無多瓜葛,但是背後卻是攀枝錯節相依相生,北方有神冥教,南方有白蓮教,西方是地煞生根之處,而我們現在隻是在這東南之隅,幾百年前,這東方大地上有一支強大的門派,江湖人稱鬼谷神派,是由不聞不問兩名道仙創立的,八方經就是這神派的絕學。”
“我們可是這鬼谷神派的門徒?”懷鹿問道。
“鬼谷神派早就隐匿江湖幾百年了,門徒盡散,我也隻是出了獅子峰才聽江湖上的傳言,才知這一二事罷了,其中來龍去脈,也不甚了解,其中牽扯必定也是與《八方經》有些關聯吧!”
“師兄,我亦在這獅子峰上有些年月,隻見得師傅飛檐走壁,才可躍出石壁,師兄當年也應該不比現在的懷鹿年長,怎麼離開得了這獅子峰?”這個問題一直在懷鹿心中,他反複思考不得其解。
“說來也是奇特,那日我又被師傅責罵,一個人跑到獅子崖上啜泣,驟而天降大雨,雨點砸在我的臉上,就如同刀子剜進我的心裡,心中甚是傷悲,就想要了斷這條命,我縱身躍下獅子崖!”赫連眼中怅然,如今舊事重提,隻是覺得心中有些喟然。
“然後呢?”懷鹿聽得入神。
“還好我命大,挂在了一棵巨大的松柏枝上,那時的我也才八歲,身子比較輕盈,我見那松柏生根之處竟然有個石洞,便靠着枝幹的韌力将我送至洞中,那洞奇黑無比,我的手剛松開松柏的枝,整個人就掉了進去,身子摩擦了山洞的邊緣,順勢向下劃着,不知是繞了多少彎,其中還有很多碎石和帶刺的雜草,把我身上的衣服劃得破破爛爛,我的屁股都擦破了皮,火辣辣得疼。”
懷鹿想着元寶的山洞也是洞中有洞,這高聳雲端的獅子峰裡,定是還有許多玄機存在,他再一次确信墜崖的師傅、師叔和懷藍,也有可能是落在了那一棵盤時而生的古樹上,又或者是恰巧也遇到這樣七拐八拐的山洞。
“那山洞是通向外面的世界的麼?”懷鹿期待着,赫連低頭看見了似曾相識的神情,猶如河面中孩提時的他。
“那洞真的是太黑了,滑了好久,咚的一下,我的屁股像是碰到了一塊石頭,我用手摸索了一下,确定那裡有一米見方,應該就是洞底了,那時我想自己應該是會死在那裡,洞裡的空氣稀薄,我已經有些頭暈腦脹了,腦子裡很亂,就用手在四周的石壁上胡亂摸索,不料卻摸到一個石環,我雙手用力拉扯,竟然是一道石門,石門之後,又是一條向下的洞穴,隻是這次,洞穴裡有齊整整的石階,石階兩旁鑲滿了發光的寶石,我不知道那些寶石怎麼會自己發光.....”
元寶的洞穴裡也有一塊那樣的石頭,恰好可以照亮洞府,元寶把那塊石頭當成是寶貝一樣,不讓旁物碰觸,聽赫連師兄所言,那洞穴中的寶石定是與元寶洞中的石頭一樣。
“那些寶石的光芒還各不相同,色彩斑斓的,我看的真是眼花缭亂,也不知走了多久,竟然又到了一個石門前,我拉動石門上的石環,眼前豁然開朗,原來我已經走到了明月山山麓上,我看到陽光透過樹葉,聽到流水聲還有鳥鳴,走出五步遠,那石門就又關上了,我在外面找了許久,也沒有發現什麼機關,那定是隻能從裡面打開,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身體虛脫了,我竟然還沒走下山,就暈倒了。”
“師兄定是被有人緣救了的,若非還是一個姑娘?”懷鹿揣測道。
赫連烱穆臉上竟然有些羞愧,他擡手敲打了下懷鹿的頭,“小娃娃,從哪裡聽來的這些道道?”
“不詳師叔說你有些風雅之事,恐怕也是沾染了什麼桃花吧?”懷鹿繼續開着師兄的玩笑。
“你這小娃娃,越說越狂妄了,這都是從哪裡學來的,你要是有一天去的了那外面的花花世界,可還了得?”赫連烱穆趕緊把話鋒轉到懷鹿身上。
他擡頭看了一眼落進西山的日頭,轉身對懷鹿說,“今日時間不早了,你還是要在明月閣休憩嗎?先來陋室軒把晚膳用了吧,我種的那半畝苋菜長的是肥肥大大,汁肥葉美。”
三年之約,懷鹿等的是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