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潔一擡頭,見這男子瞪着圓眼瞅着她,這男子滿臉褶皺,體型彪悍,一副兇相,剛從賭坊中氣鼓鼓得奔出來,看來是手氣不佳,黴運當頭輸了錢。
“姥爺!”子桑潔慌亂的神情中突然有了主心骨,她抱住男人的圓腰,哀憐得喊道:“姥爺,姥爺,快些救救我!”
原來這老男人是萬千雙的父親獵戶萬老三,他這是又去賭坊裡快活了一把,輸光了身上的錢糧,快活又變成了高築的債台。
隻見萬老三捧起子桑潔的小臉蛋,詫異得問了句:“發生了何事?”
也許是懼怕過度,小潔兒哇哇大聲啼哭了起來,萬老三把子桑潔放在自己寬厚的脊背上,背回了城郊的宅子。
這宅子也算寬敞,矮牆高門之内,坐落着五間正北的房,隻是院中荒于打理,邊邊角角生出許多雜草來,這房内更是家徒四壁,一卷破舊的棉花被窩在土炕之上,竈台上落着許多灰。
房内的家具早就盡數被典當,得來的銀兩連賭債的利息都償還不上,更别說嫁女兒得來的那些錢财,早就揮霍幹淨,這些年萬千雙時不時捎人送錢過來,子桑念實被人挖心之時,萬老三還在賭坊裡昏天黑地得豪賭着,全然不顧及門外的風言風語,當他身上又幹淨得叮當響,被人趕出賭坊之時,他才聽聞了自家搖錢樹女婿已一命嗚呼,兀自自艾自憐了幾日。
“姥爺,母親失蹤了,念安他........”子桑潔還是有些張不開嘴,她哭得更加厲害了,哭聲回響在空蕩蕩的宅院裡,萬老三雖沒能從子桑潔口中得知來龍去脈,但見小丫頭哭得如此悲恸,他便猜出了八九不離十,騰地一下從鋪卷裡摸出短箭來,挎到身上就出了門。
子桑潔在家中等候,日頭落山,萬老三也不見歸來,小丫頭已饑腸辘辘,她從落灰的竈台上翻出半塊長了毛的燒餅,她拿在手中,猶豫了一番,又放回到了竈台上。
冬日夜的冷讓人削骨難忍,風刮過肌膚,像是刀子。
小丫頭縮在土炕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
說到此處,子桑潔雙目炯炯了起來,眼眸中似有許多疑惑,她續道:“念安終歸隻是我父親的一個貼身侍奴,怎麼一夜之間,他似乎有了呼風喚雨的能力,他看我的那個眼神,有一種讓人毛發直豎的力量,還有,他的那些手下,我竟然一個都不認識!”
浮生一面聽着子桑潔的講述,一面看着小丫頭的那張臉,心中不免歎息:我們都不過還隻是一個小娃娃,怎麼就遇到如此多的坎坷波折,那念安定也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厮,可能這一切背後還有着些什麼。
子桑潔繼續說道:“我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幾個農戶裝扮的人用那卷破被褥卷了去!咳咳,是他,還是他,是念安派來的人!我被人扛回了家,啊,那裡好像已經不再是我的家,父親的靈位被人移走了,處處竟然張燈結彩,那裁縫進了府給我量體裁衣,第二日便把皿紅色的嫁衣送了過來!”
“那萬老三呢?”顔顔裡忙問道。
“還能怎樣?當年姥爺就是觊觎那些嫁妝彩禮,才把母親嫁給了父親,現在不過又是上演了一遍罷了,姥爺收了念安一百兩銀子,區區一百兩,就把我留了下來,原先府裡的丫鬟小人們都被遣散了,換了新的來,個個都是眼生的人,我看着家裡的一草一木竟然都變得陌生了起來,我不知道該如何做,即使我逃到天涯海角,他們也會把我抓回來!”子桑潔的眼神充滿了絕望和悲怆。
“他就不怕東窗事發,小潔兒你可是我們子桑家族的人,他就不忌憚父親的威儀麼?”浮生禁不住又問道。
小丫頭面有愧色,歎息道:“我第一次逃跑就想着去東海王府呢,隻是我知道父親和母親對伯父伯母做了不好的事情,我心裡忌憚、愧疚,沒有顔面前去.......”
“哎,小潔兒,你想多了,父親和母親定是不會讓你受如此大的委屈的,定是會給你撐腰做主,嚴懲那個壞家奴的!”浮生抿了一口茶,那熱茶早就涼透了,茶水冷冷得劃過喉嚨。
“那魔鬼也不會給我開口的機會,他哄騙我吞下忘情丹,要我忘卻對父母的親情,抛棄七情六欲,甚至那些厄難他都要讓我抹去!”子桑潔抽搐了一下,聲音變緩和了下來,“可那枚丹藥,我根本就沒吞下肚中,他說那是給我治療身上的鞭傷的,可他忘記了我是在生藥鋪子裡長大的,那忘情丹是禁藥,可打小我就見有一些達官顯貴重金來索取,父親還是會賣給他們的,我想我隻能裝成是忘記了,忘記了那些傷痛......”
“莫非是你已嫁給了那家奴?”
“就在念安要我與他拜堂的那一日,府上來了一個客人,那客人體型彪悍,我隻是恍惚間見了他的背影,他和念安在房中說話,我看時機已到,便混進了那些迎親的金童玉女之中,我溜出了府,徑直就來到了東海王府,這天下之大,隻剩下王府可以庇護我了,隻是我沒有把自己的經曆說給伯父伯母,隻是說我好像忘記了許多事情,求伯父伯母收留......”子桑潔說道這裡,聲音戛然而止,她嗫嚅了幾下,又加了一句:“伯父伯母有派人去家裡,念安把那來客打發得甚是舒坦,回到王府,竟是把念安一頓贊賞,念安跟伯父伯母說,要等我再大些,他就再提一次親!”
“小潔兒,你為何不把那家奴的真面目說給我父親和母親?”浮生聽得甚是郁悶,他想即使那念安有再大的本事,這尤城,這東海郡還是他子桑家的天下,子桑潔是子桑家族的後代,怎麼能讓一個家奴給欺負了?
“我,我真的說不出口......”子桑潔低下了頭,顔顔裡看着子桑潔落寞的模樣,他扯了扯浮生的衣袖,低聲說道:“大王子殿下,女子是需要保留名節的,更何況子桑小姐已走出了火海,隻是要如何去懲治那個家奴,還需要您出出主意!”
浮生眼中精光乍現,腦海中翻雲覆雨湧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