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事者,多是偏執狂,都有一股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勁。李助自與王慶結識便開始為了王慶的霸業東奔西走,王慶能有今日,李助功不可沒。但也正因為如此,張寶不可能憑三言兩語便讓李助“回頭”。
原本李助還想勸張寶不要替趙宋賣命,因為那樣不值。卻不想張寶跟他談起了“國際形勢”,李助哪懂那個,不過他也知道,他是沒辦法說服張寶“坐山觀虎鬥”的。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已經清楚了張寶的态度,李助也就沒必要繼續多待下去,起身告辭。
“李道長,你我相識一場,雖無深交,但小可素來敬佩李道長的為人。此番回去還請做好準備,小可不會留手。”
“呵呵……既如此,那貧道就在洛陽城頭恭候張公子大駕。”李助毫不示弱的笑答道。縱橫江湖十餘年,李助自有屬于自己的傲氣,雖然今日白天已經看到武勝軍軍容齊整,但憑借城池之利,李助還真不信自己辛苦拉扯起來的人馬會弱到不堪一擊的地步。
既然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那就隻能手底下見真章。回到洛陽城的李助當即招來李懹、馬勥等人,說明了自己此番夜探敵營的經過。
“軍師,那張寶既然如此托大,必有所持,我們還是要小心防範為妙。”李懹沉聲對李助道。雖是叔侄關系,但除了私下裡,李懹始終稱呼李助為軍師,而不是叔父。
“嗯,我找你們來也是想要商量一下,如何應對武勝軍明日的攻城。”
“……軍師今晚去的時候要是直接取了張寶的腦袋就好了。”劉以敬忽然嘀咕了一句。李助聽到了,不由兩眼一瞪,怒聲喝道:“胡說什麼!大丈夫行事當光明磊落,刺殺這種小人行徑豈能為之……更何況那張寶身邊戒備森嚴,老子潛入他的營地沒多久便被發現了。”
“軍師,那張寶為何不将你留下?”上官義納悶的問道。
“莫非是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李懹也不解的說道。
“不可能,那張寶自始至終都未承認我大楚。此時替趙宋賣命,搞不好真的就如他所言,不希望趙宋因為内鬥而便宜了外人。”李助搖頭道。
“他真的有那麼無私?”李懹不信的問道。
“當然不是,依我看來,他隻是出于大義的考慮。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是無用,如今我們與他是敵非友,即便想要化幹戈為玉帛,那也是将來的事情,眼下咱們還是想想守住洛陽城吧。”
“……軍師,如今城外隻有兩萬武勝軍,而我們卻擁兵五萬,為何不能出城與之決戰,我就不信他手底下的武勝軍兵卒也跟那些大将一樣難對付。”馬勥開口不解的問道。
“馬勥兄弟既然有心想要去試試武勝軍的戰力,那明日就由你們兄弟二人帶兵出戰如何?”李助沒有利用自己的職務壓人,見馬勥請戰,當即順水推舟的答應了下來。而馬勥今日雖在鬥将中落了下風,但還未喪失鬥志,聽到李助的話後,當即領命。不過還未等他跟兄弟馬勁誰先出戰,李懹忽然開口建議道:“軍師,既然我們決意與武勝軍一戰,那不如就從今晚開始。”
“……你想夜襲武勝軍?”李助聞言微微皺眉,問李懹道。
“正是,軍師方回不久,武勝軍必無防備,此時出戰定能殺其一個措手不及。”李懹自信的答道。
“諸位認為呢?”
“小軍師所言極是,末将請命願為先鋒。”馬勥、馬勁、劉以敬、上官義四人齊聲答道。
“唔……好,那懹兒你就帶着劉以敬、上官義二位兄弟,點上五千兵馬去跟武勝軍打個招呼。”李助想了想,同意了李懹的提議。
按常理來講,李懹的提議并沒錯,緊張過後必會松懈,李助今晚已經去了一趟武勝軍大營,若擱其他官軍必會放松警惕。但武勝軍并非朝廷官軍,所執行的軍紀軍法也與朝廷官軍不同。李助會被發現行蹤,那是武勝軍營地内的設置的暗哨建功,但武勝軍也并未因此而放松了對外的警戒。而且對于手中擁有千裡眼的武勝軍斥候來講,遠距離觀察洛陽守軍動向并非難事。當李懹帶着劉以敬、上官義點齊五千兵馬悄悄出城沒多久,斥候的急報也就送到了張寶的案頭。
計謀說白了就是相互欺騙,誰的段數高誰就占便宜。眼看着有“買賣上門”,張寶自然不會不做。他知道,僅憑三言兩語便說得李助率衆來降那是隻有做夢才能實現的事情。李助既然選擇了聚衆造反這條路,那就說明他已經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覺悟。想讓他“回心轉意”,除非“灰心意冷”才有可能。但如今王慶最為倚重的還是李助,雖然王慶一直在暗中扶持劉敏用以平衡李助,但要論王慶最信任誰,還是李助。
這對“君臣”目前彼此信任,即便張寶想要使離間計也隻能等待時機,貿然出手反倒容易弄巧成拙。所以眼下,有機會吃掉李助手裡一部分人馬的時候就不需要客氣。
以有心算無心,以有備算無備,張寶張開了口袋等候李懹率領人馬自投羅網,而還不知道自己的行蹤已叫人察覺的李懹在帶着劉以敬、上官義本着兵貴神速的原則,在發現武勝軍大營沒有什麼“異常”過後,立馬率軍沖進了大營。
一路上幾乎就沒有遭遇任何抵抗,李懹帶着人一口氣就沖過了營門,深入大營百十米。也就是這時,李懹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武勝軍的反抗哪裡去了?面對自己這群不請自來的“訪客”,武勝軍的反應也太遲鈍了吧?
“不好!快退!”李懹大叫一聲不好,當即呼喝下令衆兵卒按原路撤回。隻是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李懹大叫不好下令全軍暫退的時候,武勝軍遇襲時該有的反應也來了,早已埋伏在暗處的武勝軍殺了出來,在鄧元覺、栾廷玉的率領下左右夾擊李懹的人馬。
“小軍師,看來武勝軍有防備,你先走,我跟老劉斷後。”上官義疾聲對李懹叫道。
“不行,今晚行動我是主将,你跟老劉要聽我的。我現在命令你二人快走,回去提醒我叔父,讓他不必為我擔心,千萬小心張寶的陰謀詭計。”
“都什麼時候了,還争什麼争。上官兄弟在左我在右,咱倆保着小軍師殺出去。”劉以敬見李懹、上官義争執不下,當即急道。
李懹跟上官義都不願丢下同伴獨自逃生,聽了劉以敬的提議後都覺得可行,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當即也不再争執,按照劉以敬所提議的那樣,三人各率一隊人馬向着來路猛沖。但就在李懹三人商議的這段時間裡,早有準備的武勝軍也趁着這個時間在營門前布下了一道防線。
手持大盾的盾兵在前組成了一道盾牆,連接營外的栅欄将營門堵得結實;盾兵後面的長槍手則手持長槍透過盾牆的縫隙往前猛捅,阻止敵兵的靠近;而在盾兵、長槍手之後的弓弩兵則射出一輪輪的箭雨,落在了李懹等人的頭上。
王慶軍的前身是來自三山五嶽的英雄好漢,這些精通打家劫舍的家夥在單打獨鬥方面自是一把好手,可碰上有組織有紀律的軍隊,他們平時引以為傲的個人武藝也就派不上多大用場了。
連突破面前的盾牆都做不到,除了等着挨宰還能有何作為?李懹、上官義、劉以敬數次組織人手沖擊攔住他們去路的盾牆,可每回都是還沒沖到近前就被打退,除了扔下數百具屍體外,對突圍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有道是人急拼命,狗急跳牆。李懹也真是被逼急了,居然急中生智丢下上官義跟劉以敬二人,率領本部人馬回身殺向武勝軍的中軍。張寶是武勝軍的主心骨,一旦他那裡出了狀況,武勝軍必定出現混亂,而到那時,上官義跟劉以敬帶人沖出大營的可能性也就更高一些。
李懹是抱着舍己為人的決心才有意攻擊張寶的中軍,隻是他的這個決心還是下晚了一些。張寶本就在平時對遇襲這種事做過演練,此時不過是将過去的演練變為了實戰。早在武勝軍殺出的同時,張寶就在焦挺、狄雷、韓五的保護下脫離了戰場,隻等結束戰鬥以後才會返回大營。至于此時留在武勝軍大營招待李懹等人的,營内待客的是栾廷玉,帶人堵門的則是鄧元覺,而且即便李懹真的舍己救人成功,幫助劉以敬、上官義突圍成功離開了武勝軍大營,在返回洛陽城的路上,還有高寵、楊再興各率本部騎兵在路旁等候。
李懹并不知道他們三人此行的目标張寶如今已不在武勝軍的中軍大營,此時的他身先士卒,學自叔父的劍法現在超水平發揮,手下幾乎無有一合之将。不過李懹的得意也沒得意多久,在連續斬殺數名攔路的武勝軍兵卒後,李懹忽然發現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回頭一看,李懹不禁覺得心驚,自己的部下并沒有死絕,而是被武勝軍分割包圍,這種做法讓李懹不禁懷疑自己能沖到眼下所在的位置是武勝軍有意為之。
“擊殺張寶者,封侯爵,賞萬金……”李懹舉起手中劍高聲疾呼。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如今深陷敵境,想要鼓舞士氣唯用重賞,至于事後能不能兌現,那就隻能到時再說了。
還别說,李懹的懸賞還是起到了一定作用,不過武勝軍的将士也因為李懹對自家主公的懸賞而士氣大漲。早在武勝軍組建以前,張寶對待張家私軍便極好,不單單是在錢财上給與了優厚的待遇,更在精神上滿足了張家私軍衆将士對于榮譽的追求。
張寶,就是張家私軍衆将士的天。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武勝軍衆将士一聽李懹竟敢懸賞他們“衣食父母”的項上人頭,如何能夠不怒?武勝軍士氣大漲,李懹所帶來的人馬跟着就倒了皿黴。
兵敗如山倒!李懹最後被生擒活捉時,他還是沒能殺進武勝軍的中軍大營引起武勝軍的混亂,這樣一來,被鄧元覺帶人堵在營門内側的上官義、劉以敬自是也插翅難逃,雙雙力盡後被武勝軍擒獲。
等到戰事結束,當看到張寶被人簇擁着從營外回來時,李懹不僅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叫道:“你怎麼會在營外?”
“唔?”張寶聞言看了李懹一眼,問道:“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李懹:“……”
沒等李懹說話,張寶又問道:“看你的年紀、相貌,你應該就是李道長的那個侄子李懹吧?”
“……正是在下。”李懹沉默了片刻,點頭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呵呵……你倒是挺爽快的。既然你識時務,那我也就不難為你了,來人,把他跟劉以敬、上官義一起關進囚車裡,等破了洛陽,抓了李助等人以後一并送往汴梁。”
“哼!想拿我等要挾我叔父?做夢!”李懹冷哼一聲道。
“小李子,我跟你叔父平輩論交。作為長輩,我就不得不說你一句,做人最要緊的是要有自知之明,你一個階下囚有什麼地方值得我拿來要挾你叔父?難不成你以為我用你要挾你叔父,你叔父就會開門獻城?”
李懹聞言張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反駁。說自己值吧,萬一叔父到時認為不值呢?可要說自己不值吧,那也有些不妥,那不就成了自輕自賤。原本是想借此表現一下自己威武不能屈的節操,可結果卻好像跟事先預想的不太一樣。
張寶也沒讓李懹為難,揮揮手便讓人押着李懹去跟上官義、劉以敬作伴去了,而他自己,則将栾廷玉、鄧元覺給叫進了營帳,商量要不要趁此機會設個圈套等着李助這位江湖大佬自個來鑽。
“主公,那李助真的會為了那個李懹獨自前來營救?”栾廷玉聽後皺眉問張寶道。外人對張寶的稱呼也是有過多次變更,在拿下高麗的前後這段時間,大多數人對張寶不是稱呼東主就是稱呼大人,而在奪取了遼國西京道的朔州以後,對張寶的稱呼也就統一變成了主公,隻有與張寶關系密切的小部分人在私底下還保持着對張寶原有的稱呼,但在公開場合,所有人都統一口徑稱呼張寶為主公。
“他一定會來,否則他就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劍先生。”張寶笃定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