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富貴兒前後态度的變化,讓劉敬一時之間有些難以适應。
早上他過來時,老富貴兒還忙前忙後的照應,一口一個劉郎中,顯得很是恭敬和善,劉敬對這個老管家的印象也是不錯。
而現在,才是下午,天都還沒黑,老富貴兒的臉卻已經變得劉敬不敢相認。
隻是變更了一個身份,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
不由自主地,劉敬就把目光瞄向了李豐滿,現在的他已然意識到,木已成舟,如果李豐滿突然反悔把之前的約定作廢,那他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太沖動了!
現在的他已然沒了話語權,成了李府砧闆上的魚肉,随他們怎麼切都不能自主。
“是我賭輸了嗎?”見李豐滿并沒有阻止老富貴兒訓斥自己的意思,劉敬心下一沉,面色灰敗如土,“果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仁慈與信義之上,是最不靠譜的一件事情,我劉三蟄不止天賦低微,就連看人的眼光也是差得出奇。”
劉敬的神色變化,李豐滿全都看在眼裡。沒有出言阻止老富貴兒,亦是他在故意為之,老富貴兒是李府的大管家,出言訓斥新進的下人,一點兒毛病也沒有。
真正有毛病的是正在挨訓的劉敬,好好的太夫不去做,非要跑到别人家裡來做奴才,不管是為了什麼,這都是腦袋有病的表現,需要有人在恰當的時候來給他提提神醒醒惱,讓他能夠看清楚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
而老富貴兒這個把主仆之間的尊卑看得比命還重要的老頑固,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劉敬,你看看你,這是何苦來哉?好好的郎中不去做,偏偏要自降身份來受人驅使,啧啧啧!”
李豐滿低頭看着被老富貴兒訓得已然有些擡不起頭的劉敬,悠然開口:“如果我現在告訴你,哎呀,不好意思,之前答應過你的事情我突然之間反悔了,咱們再從長計議如何?你會怎麼想?”
“是不是特别的懊惱,感歎自己遇人不淑,識人不明,有一種想要撲上來掐死我的沖動?”
李豐滿感覺自己現在特别像是一個大反派,邪邪一笑,輕蔑地看着劉敬:“可惜啊,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你已是賤籍,已經沒有了可以與本老爺平等對話的權利,又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要東要西?”
李豐滿的聲音驟轉冷:“到現在你都還沒有認清你自己的身份,看來本老爺有必要來發發善心,好好的敲打敲打你,讓你知道一下,身為一個卑賤的奴才,該怎麼好好的跟自己的主人說話!”
“老富貴兒,柴房裡不是還有一批受了潮的木柴沒劈嗎?就讓這位劉郎中去吧,劈不完的話,别給他飯吃,還有,今晚就讓他睡在柴房好了。”
說完,李豐滿轉身回了書房,再沒有看劉敬一眼。劉敬瞬時心灰意冷,氣得渾身直哆嗦。
老富貴兒忠實地執行着李豐滿的命令,毫不客氣地把劉敬給趕到了後院西宅的柴房之中,并親自守在那裡,冷着臉監督着劉敬一斧頭一斧頭地劈着木柴。
回到書房,李豐滿又把李輕寒之前謄寫出來的《弟子規》認真看了一遍,把上面一些常見的繁體字用心記在心裡。
提筆臨摹,把李輕寒寫的《弟子規》整個再抄寫一遍,因為用的是毛筆,筆尖柔軟,發力不勻,故而李豐滿寫出來的字每一個都像是一幅抽像畫,曲裡拐彎,不知所雲。
一遍,兩遍,三遍……
半個時辰内,李豐滿整整抄寫了十遍,字體勉強能看,已經達到了類似于硬筆字小學生級别的水準。
李豐滿一臉苦逼,不過卻并不氣餒。
當年為了能夠用一手漂亮的鋼筆字來寫情書,提高戀愛的成功率,他硬是拿着《龐中華字貼》練了整整兩年,寫出來的硬筆字最後硬是比龐中華還要龐中華,不知羨慕死了多少單身狗。
現在不過是硬筆換成了軟筆,怎麼可能會難得倒他?畢竟每種字型筆畫的寫法,其實都是相通的,隻要給他一些時間,讓他熟悉了毛筆的發力技巧,分分鐘就能秒殺一切書法大家!
又寫了兩遍,手酸停筆,李豐滿站起身活動放松了片刻,,之後又在書房裡翻騰了一陣,找到了一本《說文解字》,也就是類似于後世字典一樣的東西,然後再次趴在桌子上一點兒一點兒地重新學習認字、寫字。
好在,簡體字亦是脫胎于繁體字,很多字的字形都極為相似,辨認出來難度不大,李豐滿勉強可以做到無障閱讀,但是若讓他下手去寫的話,他有很多字都不知該怎麼下筆。
又過了半個時辰,夕陽西墜,天光變暗。
書房裡的采光不是很好,再看下去已然有些吃力,所以李豐滿就稍稍收拾一下,合上書,收起筆,拿着幾頁他剛剛寫出來的作品走了出來。
穿門過院,直奔西宅柴房。
劉敬還在那裡舉着斧頭劈着木柴,老富貴兒也不嫌無聊,就這樣一直坐在那裡看着劉敬劈了一塊又一塊。
見李豐滿過來,老富貴兒慌忙起身,上前與李豐滿見禮,而劉敬卻渾然未覺,仍然掄着斧頭,一刻不停。
老富貴兒眉頭一皺,又要上前訓斥,卻被李豐滿擡手給攔了下來。
“他的表現如何?”看了劉敬一眼,李豐滿輕聲向老富貴兒問道:“可有要走極端的迹象?”
老富貴兒恭聲回道:“老爺放心,有老奴在這看着,他沒那個膽子,也沒那個魄力。沒有自殺的迹象,也沒有要捅人拼命的征兆,好像是已經認命了。”
“嗯,倒是沉穩了不少,還算有救。”李豐滿滿意點頭,而後沖老富貴兒招了招手,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背對着劉敬的目光,把手中的兩頁書稿遞給老富貴兒,并輕聲交待道:“一會兒放他回去的時候,把這兩頁醫方交給他。”
“是,老爺。”老富貴兒雙手接過書稿,繼而探聲問道:“不知他的奴籍是不是也一并給他……”
“不必。”李豐滿果斷搖頭:“等過個十年八年,确定他确實值得依賴之後再給他也是不遲。沒有把柄在手,本老爺我如何能放心地去培養他,萬一養出一個白眼狼來,本老爺豈不是虧大了?”
“老爺睿智!”
老富貴兒一記馬屁拍上,李豐滿得意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