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裡。
李豐滿住着的是整個涪川縣獄中最幹淨的一間牢房,裡面有桌椅闆凳,有炭爐熱水,床鋪被單也是新備,外人來了,一定不會覺得這是大牢,而更像是一間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客棧。
此刻李豐滿正坐在桌椅前安靜地看書,老富貴兒守在他的後面,根福閑得無聊,躺在後面的床鋪上呼呼大睡。
反他們主仆三人關進來之後,除了固定的人員送餐送水,就再沒有外人進來,周圍的牢房也被清空,十米之内,沒有一個犯人存在。
晉陽公主的吩咐,趙宣不敢不遵,雖然明知道李豐滿就是一個騙子,卻還是不得不好吃好喝的侍候着。
咕嘟嘟!
炭爐上的水壺開始冒起了熱氣,壺中的水已燒開,知道李豐滿有喝熱茶的習慣,老富貴兒便起身提起水壺,重新又為李豐滿沖沏了一杯新茶。
“老爺,老奴有點兒想不明白。”老富貴兒左右前後地全都瞅看了一眼,确定周圍确實無人,這才輕聲向李豐滿問道:“您之前為何要承認自己是冒名頂替呢?明明事實并不是如此,您這說不是把自己給置于險地了嗎?”
這是老富貴兒一直都想不通的問題。
劉英明擺着就是在陷害李豐滿,可是李豐滿為何還會乖乖地配合,難道他不知道,冒險皇室皿脈,是要被殺頭的麼?
“那是皇帝的旨意。”李豐滿的眼睛沒有離開書頁,淡聲向老富貴兒言道:“皇帝有意要制造出一幅廢太子假死的假像,好讓我徹底擺脫危局。隻是沒想到竟然用錯了人,那個劉英要假戲真做,真的想要了我的性命!”
說着,李豐滿回頭看了老富貴兒一眼,道:“怎麼,不是連你也開始懷疑我确實是個冒牌貨吧?”
老富貴兒連忙低頭躬身:“老爺誤會了,老奴絕對不敢懷疑老爺。這半年以來,老奴與老爺朝夕相處,對老爺再熟識不過,絕對沒有人能在老奴的眼皮底下偷梁換柱!”
“行了,不要這麼緊張,跟你開個玩笑罷了。”李豐滿輕擺了擺手,道:“以前的我是什麼樣子,我已全然不記得,他們都說我現在的性情與往往相差甚大,被人懷疑也是在所難免。”
“其實,一個廢太子的身份又有什麼好冒充的,一個罪臣,處處受制,我巴不得他們說得都是真的,我就是一個冒牌貨,這樣也就不必再背負以前的那些包袱!”
李豐滿輕聲長歎,在假裝失憶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老富貴兒勸道:“老爺可千萬莫要如此想,無論别人怎麼說,在老奴的心裡,您就是老奴的主子。廢太子的身份确實不怎麼光彩,老爺想要借此機會擺脫,老奴并不反對,但是老爺可曾想過,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還有小少爺他們該怎麼辦?”
如果李豐滿不是廢太子,那自然也就與李輕寒他們幾個孩子沒了直接的皿緣關系,再呆在一起的話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難免會遭人非議。
李豐滿不以為意道:“那有什麼關系,對外他們可以拜我為義父,我照樣可以與他們呆在一起,左右也不過是皇帝的一道旨意罷了。再怎麼說,我也是他們的親爹,皇帝不可能會不管不顧。”
老富貴兒不再多言,既然李豐滿已經計算好了一切,他隻要甘心跟随就好。
隻是他還是有些擔心,怕他們家老爺就算真的擺脫了廢太子的身份,也逃不脫被繼續追殺的命運。劉英與陳虎他們就是很好的證明,明知道這其中的緣由,卻還是執意要置他們老爺與死地。
這一次,如果不是有晉陽公主也恰好在涪川,劉英死後,李豐滿肯定會被涪川的這一衆官吏給拉出來當替罪羊,斷是沒有半分活路。
哒哒哒!
一連串的腳步聲響起,李豐滿與老富貴兒同時擡頭觀瞧,卻是涪川縣令趙宣與縣丞範征一同過來。
兩個人謹慎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根福,沒有讓人打開牢籠,而是站在牢籠的門外向裡探視。
“原來是縣尊大人駕臨,李某這裡有禮了!”李豐滿擡手沖趙宣二人拱了拱手,然後繞過桌子,緩緩走向牢門,“不知二位大人此來,所為何事?”
趙宣深看了李豐滿一眼,探聲問道:“本府該叫你李豐、李豐滿,還是李承乾?”
“就是一個稱呼而已,縣尊大人随意就好。”李豐滿道。
趙宣眉頭一挑,不死心再問:“你到底是不是廢太子?”
“這很重要嗎?”李豐滿調笑道:“如果我說我就是廢太子,是真正的皇室皿脈,你就會立刻放了我?”
見李豐滿并無意回答他的問題,趙宣輕點了點頭,心中已然有了一個大緻的猜測。
劉英想要殺掉李豐滿,雖然顯得着急了些,但也算是有法有據,還能站得住腳,也未必會引起趙宣的懷疑。但是陳虎出手就顯得比較突兀,完全不符合常理,所以趙宣才想要過來再驗證一遍。
“不要再胡亂猜測了。”李豐滿坦然直言道:“反正已然落到了這步田地,實話告訴你也無妨,我确實是假冒了廢太子的身份,不過也是大家各取所需,并無惡意,這一點,晉陽公主可以為我做證,否則的話她也不會在明知我是假冒的情況下,還堅持要護着我的周全。”
“本官知道。”趙宣接聲道:“你醫好了晉陽公主的氣疾,公殿下對你感激不已,所以才會出手幫你一把。而真正的廢太子也确實是病逝而非謀害,把你找來頂替廢太子,隻是為了安慰幾個孩子,是仁心之舉,所以李府上下才會心甘情願地幫你隐瞞,老富貴兒與根福甚至還拼了命的保護你。”
“明天,本官會把此案的結果通告全縣,給已然故去的廢太子正名。至于你最終是死還是活,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畢竟死了一個欽差,不可能會不了了之,就算是有晉陽公主殿下暫時壓着,也必不長久。”
趙宣一點點地還原叙述着事情的原委與結果,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擡頭看着李豐滿笑了一下:“不過呢,本官你看的面相,并不是早夭之相,而且頗有些造化,說不定你真能逢兇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