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夙淩情深2
好不容易聽清她說什麼,一個“疼”字像是一根刺,狠狠地紮進他的心裡,這兩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他以為他的心已經夠痛,不會再痛了,但是此刻,這一聲聲輕得幾乎消散在空氣中的呢喃,卻讓他深刻地體會到什麼是痛徹心扉的感覺。
夙淩以為她已經醒了,剛想問她哪裡疼,卻發現顧雲的眼睛還是緊閉着,剛才喊的那一聲“疼”隻不過是她疼到極緻時的無意識呐喊而已,他的手輕輕搭上她的額頭,果然如心中猜測的那樣,很燙!
想起之前卓晴說她有可能會發熱,夙淩的心倏地提了起來,這不會就是她所說的并發症吧!
顧雲夢魇般低喃着疼痛,手心的溫度也在不斷升高,一種陌生的情緒撕咬着夙淩的心神。夙淩鷹眸一暗,低吼道:“來人!”
外間留守的兩名禦醫倏地一驚,兩人還沒來得及趕過去,裡間已經再次傳來夙淩焦躁的低吼聲,“禦醫!”
“是。”
兩名禦醫領命進入,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子臉色潮紅,有些不安地扭着頭,嘴裡喃喃地說着什麼,夙淩指着其中一個年紀較長的老禦醫急道:“快給她看看。”
“是,是!”老禦醫不敢耽擱,立刻迎上去診脈。
看向一旁年紀稍小的禦醫,夙淩命道:“去把青靈請過來。”
“是。”年輕禦醫轉身向外跑去。
老禦醫把了半天脈,一個字也沒說,一會兒皺眉,一會兒點頭。夙淩急道:“她怎麼樣?”
“疼。”
老禦醫還沒來得及回話,顧雲一呼痛,讓夙淩又是心焦又是心痛,臉色也更加晦暗幾分。老禦醫頓時滿頭是汗,久久不敢回話。夙淩早已經沒了耐性,冷聲低吼道:“你還愣着幹什麼!快給她止痛啊!沒聽見她喊疼嗎!”
“是,是!”老禦醫回過神來,嘴裡連忙答應,一時間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為她止痛。他久久不動,夙淩的臉色已經可以用猙獰恐怖來形容。
老禦醫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最後決定用針灸點穴止痛,這個是最快的辦法了,老禦醫趕緊拿出随身帶着的銀針。
“等等!”此時,卓晴清亮的聲音在裡間響起。
看清進來的人,老禦醫暗暗松了一口氣,趕緊退到一旁,恭敬地喚道:“樓夫人。”剛才為床上這位姑娘把過脈,傷勢雖然兇險,卻還不至于危及性命,不過夙将軍如此激動,還是讓他不免心慌,樓夫人來了,他提着的心總算能放下來了。
卓晴快步走到顧雲身側,手撫上顧雲的額頭。體表溫度很高!查看兇前繃帶,并沒有皿色,說明傷口沒有裂開。卓晴微微伏下身體貼着顧雲的前兇,仔細傾聽,沒有聽診器,聽的效果不太好,不過基本能判定兇腔内沒有太多積液。她暗暗松了一口氣,起身對着身後的仆人說道:“去端一盆清水和一盆烈酒過來。”
“是。”家仆立刻出去準備。夙淩看她不再診治,急道:“她怎麼樣?”
卓晴揉了揉太陽穴,低聲回道:“沒事,正常的術後反應而已。”也許是昨天做了一晚上手術,精神高度緊張,她的頭痛了一整天了,好在雲的情況比她預料的好一些,目前隻是發熱而已,沒有其他并發症的預兆。
夙淩手再次撫上顧雲的額頭,灼熱的溫度簡直燙手,而卓晴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徹底惹怒了夙淩,“她的身體熱成這樣叫正常?”
“她目前隻是發熱而已,待會兒用清水和烈酒交替給她擦拭額頭和四肢,隻要體溫不再升高就沒事。”理解夙淩心焦的情緒,卓晴好心地解釋。可這非但沒能熄滅他因為擔心和恐懼燃起的怒焰,反而讓他更加失控地吼道:“就這樣?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止疼?!你要讓她這樣一直疼下去?!”
“我沒聾!你用不着吼!”頭本來就已經夠痛了,他還朝她吼!卓晴也火了,“她現在這個樣子,什麼藥也喝不下去,傷口在心髒,又不能敷任何麻醉藥在上面。針灸麻醉不是什麼時候都适用的!你自己又不是沒受過傷,誰不是熬過去的!”這裡又沒有注射止痛劑,難道雲痛苦她不心疼?!簡直混賬!
夙淩語塞,他知道自己是無理取鬧,但是耳邊傳來她一聲聲痛苦的呢喃,這比他自己受傷還要疼得多!心裡的煩躁與心焦無處發洩,夙淩一拳狠狠地捶在石牆上,嘭的一聲悶響在這個晦澀的夜晚響起,就像是擊中所有牽挂顧雲性命的人心。
“夫人,您要的水和酒。”仆人端着水和酒進來,敏銳地發現屋裡的氣氛不太對勁兒,兩名禦醫滿頭大汗微微發抖地站在那裡,夙将軍面對着牆站着。
“放這兒吧。”卓晴看了夙淩一眼,搖了搖頭,又對着仆人輕聲說道:“找個丫頭過來照顧她。”夙淩這個樣子,隻怕雲沒脫離危險,他就要瘋掉了!
“不用。”仆人還沒來得及回道,夙淩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他要說的話,他轉過身,眼中的波瀾盡斂,走到水盆旁站定,拿起棉布蘸了烈酒,擰幹後輕輕地擦拭着顧雲的額頭、手心,動作笨拙,卻是格外地小心翼翼。
卓晴張了張嘴,面對着這樣一個情深的男人,她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最後也隻能化作一聲歎息。
清晨的陽光依舊如約而至,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有所改變,晨光透過輕薄的窗紙,隐約地投射在木床上那抹瘦弱的身影上。
床上的人臉色蒼白,嘴唇幹涸,兩條秀美中帶着英氣的柳眉微微皺了皺,長長的睫毛輕輕地抖動着,眼珠子在眼皮下轉動了好一會兒,眼睛才一點一點慢慢睜開。
顧雲意識已經清醒,但是身體似乎還是不受控制,努力了很久,終于睜開了眼睛,溫和的陽光對于她來說依舊刺眼,适應了一會兒,才勉強能看清眼前的東西。顧雲慢慢轉動僵硬的脖子,想看看自己所處的環境,一側頭,就看到身旁坐着一個男人。他手裡拿着一塊棉布,腳邊放着兩個水盆,臉上滿是胡楂,眼睛木然地盯着她的手,不知道在想什麼。雖然隻是一個側面,顧雲卻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微微擡頭,她想看清楚他是誰,可惜才動了一下,就牽動兇口的傷,疼得她差點飙淚。
這邊的動靜終于引起了男子的注意,他忽然扭過頭。顧雲立刻對上一雙沉若深海的黑眸,這雙眼睛太過熟悉,但是顧雲實在不能将眼前的男人和那個意氣風發、甚至有時盛氣淩人的夙淩聯系在一起,他眼中的傷痛與不安讓她的心莫名地随之一顫,似乎不相信她已經醒過來一般。好一會兒,他都隻盯着她不說話。顧雲有些遲疑地叫道:“夙淩?”她到底昏迷了幾天,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嗎?他怎麼這副模樣?!
艱難地開口,卻發現聲音喑啞得不像是她的,而正是這道喑啞的低吟終于震醒了守候了三天、已經心力交瘁的男人。
隻見夙淩暗潮湧動的黑眸盯着她又看了好一會兒,卻仍是不說話。顧雲微微皺眉,張口想說話,幹澀的喉嚨讓她久久發不出聲音,而此時夙淩又忽然起身,急匆匆跑出門外,顧雲正在納悶,聽見外面傳來砰的一聲響,接着就是紛雜的腳步聲和有人說話的聲音。
一旦醒來,顧雲就不會讓自己輕易昏厥,她努力地想要聽清楚外面出了什麼事情,此時,裡間的門再一次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她最為熟悉的身影。
卓晴趕到顧雲床前,急道:“感覺怎麼樣?”
“不好。”抿了抿幹燥的唇,斜睨着卓晴,顧雲微喘着回道,“疼死了!你的醫術――太爛!”以前她也負傷住院過,這次是最疼的!
看她還有力氣抱怨,卓晴的心總算是落了地。她舀了一勺清水送到顧雲唇邊,眼眶不禁有些紅,嘴上卻還是不甘心地回道:“能撿回小命就不錯了!還有,我是法醫!”
看到晴的眼睛裡閃爍着瑩亮的水珠,顧雲微微牽起唇角,低聲笑道:“晴,謝謝你。”
卓晴喂她喝水的手一僵,狠狠地瞪了顧雲一眼,這女人一醒來就想弄哭她!再舀一勺水送到顧雲唇邊堵住她的嘴,想起剛才外面發生的一幕,卓晴低聲歎道:“行了,少說話,多休息。還有,你要謝的人可不止我一個,夙淩他守了你三天三天,寸、步、不、離!”
寸步不離?眼前忽然劃過他剛才狼狽的樣子,顧雲說不清楚自己心裡什麼感覺,暖暖的,澀澀的,不知道是開心還是生氣。看看卓晴身後,沒有見到夙淩的影子,顧雲問道:“他人呢?”
卓晴忍不住嘴角輕勾,笑道:“暈了。”
“……”
暈了?這怎麼可能?剛才外面那聲巨響,不會是……是因為她嗎?顧雲覺得心口更疼了,悶悶的!她需要睡一會兒,再睡一會兒。
還差一點兒!床邊矮幾上放着一碗清水,一隻纖細的手臂正艱難地向它靠近,指尖已經碰到碗沿了,還差一點兒!
顧雲上半身不敢亂動,隻能拼命地将手伸直,一點一點接近目标。這兩天晴找了一名小丫頭來照顧她,女孩子很細心也很負責,不管她什麼時候睜眼,她都在她眼前。隻是顧雲實在不太習慣一個人一直守着她,尤其是睡覺的時候,一想到有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她就死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把人弄了出去,可不想這麼快又把人招回來,現在想喝水她也甯願自力更生。
抓到了!顧雲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雖然這樣小小的一個動作依舊讓她喘個不停,額頭上也冒出一層薄汗,她還是很開心。碗裡的水有些滿,顧雲小心地将碗端起來,勝利在望之時,裡間的門刷的一聲開了,顧雲扭頭看去,立刻愣在那裡――
門邊的男子,長身而立,一襲暗銀色長衫,袖口和衣襟處用金銀絲線繡了流雲圖案,腰佩玉帶,足踏黑靴,發上帶着墨玉發冠,低調中透着奢華,一身的尊貴,讓人移不開眼。日光透過窗戶從他的背後映照過來,朦胧了他的臉,是夙淩嗎?他好像瘦了很多,平日裡他不是身着戰袍,就是一襲墨黑長衫,這樣的他,顧雲還真的沒見過,她怔怔地盯着他看,一時間忘了原本想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