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民不聊生，黎民倒懸，還不是十常侍亂政所緻？”一直沒有出聲的道人盯着張浪，一字一句的說着。

　　田豐也看着張浪，看他如何解釋。

　　“十常侍有罪不假，他們最大的惡行無非是賣官鬻爵、蒙蔽帝聽。百姓無知也便罷了，二位當知均是飽讀史書之士，當知賣官鬻爵乃先皇桓帝所創，桓帝統治時期國庫空虛，為解決财政困難，桓帝一方面加重賦稅；另一方面減借百官俸祿，借王、侯國租稅和賣官鬻爵。同時下令以不同價錢販賣關内侯、虎贲郎、羽林郎、缇騎營士和五大夫等官爵。此之一來，緻使吏治崩潰，貪污成了合法，并為當今聖上更大規模的賣官鬻爵開了先河。就算沒有十常侍，賣官鬻爵照樣大行其道，真要追究罪責，桓帝與聖上實為罪魁禍首，十常侍則是助纣為虐之幫兇。”

　　“觀天下之亂，無非帝、臣。親賢臣，遠小人，此先秦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秦所以傾頹也。始皇當政，李斯定律法、廢分封、行郡縣、車同軌、行同文、統一度量衡，所行之事無不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千古名相無外如是；始帝崩而二世承，李斯夥同趙高，禍亂天下；同是一人，前後之差，天上地下？何也？實因帝之賢昏矣！是故蒙蔽帝聽實為笑話。”

　　“天下誰都可以是奸佞之臣，唯獨皇帝不能，就算皇帝不賢也會有人為他充當替罪羔羊，因為每一個皇帝是某些人用來獲取利益的工具，如果皇帝名聲臭了，其他人就有理由将其推翻，這與既得利益者不符，故而他們會給皇帝尋找種種理由，種種借口。賢明若景帝者亦腰斬晁錯于東市，可後來他依舊采納晁錯之策，誰是誰非，誰忠誰奸有時候真不好說。”

　　這番推心置腹之言，田豐、道人聽之默然，雖有為十常侍開脫之言，但道理不容反駁。

　　張浪落寞一笑，道：“身為張讓之侄，生來錦衣玉食，是我之幸；不盜一分一文，不害一村一民，枉背一身惡名，卻是我之不幸。生來注定，誰也無從選擇，我之處境與元皓先生無法不姓田一緻，你我易地而處，二位又當如何？”

　　衆人默然，無言而對。

　　過了片刻，張浪出聲詢問：“二位先生，大漢前景如何？。”

　　“這…”道士想了想，十分坦率道：“我大漢曆經幾次政變，加上宦官亂政，前景堪憂！”

　　“先生錯了！”張浪道：“其實任用宦官，才是曆代帝王高明之處。至于說宦官亂政，或許是先生沒看透本質！”

　　“哦？”道人一臉驚訝，經過這一番交鋒，他知道張浪非常聰明，可沒想到，這個張浪似乎比他還看得還通透。便笑道：“請太守說說，大漢為什麼會出現現在這種亂局。”

　　沒有絲毫驚訝的田豐也看着張浪。

　　“土地！”張浪從牙縫中蹦出兩個字。

　　“土地？為什麼是土地？”

　　道人不解，而田豐卻一副深如我願的模樣。

　　“宦官再厲害，也隻能掌權一代，他們沒有子嗣，注定不能篡位，呵呵，在天下人眼裡宦官可是大壞人，就算想篡位也沒有人響應。一旦聖主明君降世，很容易就可以拿回權利，所以說任用宦官是曆代皇帝的高明之處！”

　　“有道理！”道人點了點頭道：“宦官依附皇帝，皇帝好他們才好，篡位還真沒什麼好處。”

　　“世家大族、地主豪強則不同，他們一旦掌權，皇帝不一定能控制！”道士聞言連連點頭。

　　“可知，秦朝為什麼會滅亡？”

　　“秦始皇暴戾，二世貪婪，不恤民力，宦官趙高掌權…”道人每報出一個答案，張浪、田豐眼中就顯露出一種奇怪的眼光，最後道人受不了了，苦笑道：“吾不如爾二人，直說吧。”

　　田豐歎了口氣，接過話頭道：“你說的，都是世家大族給的理由。其實秦朝滅亡追根究底隻有一個原因，老百姓沒有吃，沒有衣服穿！”

　　張浪點頭而贊，道人若有所思。

　　田豐繼續說道：“隻要有吃的，有穿的，隻有能活得下去，老百姓就不造反。老百姓不造反，秦始皇再暴戾，趙高再亂政，秦朝也不會滅亡！可是老百姓為什麼沒有吃的？是因為土地兼并！是誰在兼并土地？世家大族！當土地都兼并到世家大族手中，百姓就沒有田地耕種，可人口還在暴漲。原本一畝地要養活一個人，後來一畝地要養活三個乃至十個人。百姓沒有吃的，就必須起來造反。戰争一起就要死人，而一些世家大族也因此被推翻、消滅。人口少了，土地回到老百姓手中，國家也就平靜了。漢高祖也就趁機取代了秦始皇和項羽！”

　　道人沉默半晌，他沒想到，國家動亂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世家大族！他問道：“那怎麼才能抑制土地兼并呢？”

　　“現在不可能了！”

　　張浪笑道：“大漢已病入膏肓了！若想拯救它，唯一的途徑是破而後立！眼下漢室之餘威尤在，忠于漢室的賢臣猛将多不計數，可惜聖上沒這魄力，現在也許沒什麼，可是要是有人像陳勝吳廣那樣起兵，漢室将威嚴掃地，若聖上還在尤好，可聖上一旦駕崩，再加上有可能發生的皇室争儲、帝位不明之事的話，大漢必定分崩離析。那時候，就需要一個英雄橫掃天下，屆時也是收拾世家大族的好時機。”

　　田豐深深的看了張浪一眼，沉吟良久才頗有感慨的說道：“張太守智勇雙全，不會不知禍從口出之理，然初次相見，卻依舊坦然至真，與将生家性命交予吾等一無二緻，如此信任田豐深為感激。實不相瞞，田豐對大漢亦失望透頂，你我盡皆預言亂世将至，那麼我就問的再仔細一些，這天下如何亂起？亂世始于何人何地？”

　　這番話可謂大逆不道，不過卻是大實話，有遠見的能才之輩必然都能看出這一點，田豐出身寒門，如今君昧臣佞，報國無門，對他來說，若真要天下大亂，必然尋找明主投之，至于漢王朝亡與不亡，那倒是其次了。這個張浪看來也不是什麼忠臣，他也不怕什麼禍從口出。

　　張浪從田豐口中聽出了一絲絲的松動，心中頓時狂喜，但他也知道這幾個問題也是田豐對自己的考核之一，如何回答，尤為關鍵，好在他有過與蔡邕的對話，也不是太擔心。他拱手道：“先生不出門，卻知天下事，當知同郡之張角吧？”

　　田豐哈哈一笑，道：“太平道教主張角乃同郡之人，他信徒百萬，不少官吏推崇備至。吾又如何不知？”

　　“張角若反，朝廷當如何？”

　　“重兵剿之！”

　　“先生以為結果如何？”

　　“張角必敗！可是，張角為何會反？縱有信徒百萬，又如何？均是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與正規軍隊相比，簡直不堪一擊。”

　　“先生設身處想想，若有八州民心，有百萬之衆聽命，先生就沒别的心思？就算張角無稱帝之心，難保部屬無出将入相之志，時至今日，太平道的謀反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況且世家羽翼已豐，野心膨脹已極，再加上皇帝無道，他們早就蠢蠢欲動，早就不滿足現今之地位，所缺者無非是一個借口，而有百萬之衆信徒的太平道是他們最大的借口。張角若反，八州響應，半壁江山将會戰火連天，天子在兵員不足之下，若要迅速剿滅，自然會有人建議他放軍權于天下，于是各大世家趁勢而起，據一方而觀天下，張角一敗，聖上一旦駕崩，就是群雄并起的日子了。汝南袁氏乃天下世家之首，自袁良以後，至其孫袁安官至司空、司徒，安子袁敞及袁京皆為司空，京子袁湯為司空、太尉，湯子袁逢亦至司空，逢弟袁隗亦至三公、太傅。四世中居三公之位者多至五人，故号稱“四世三公”。數代以來，門生故吏早已遍布天下，大漢十三州刺史與各郡之太守多半與袁氏有着千絲萬縷之聯系，前年袁氏尚與清流、宦官争奪各地官職，而去年至今卻毫不動靜？何也？局已布成矣，若我所料不差，袁氏必将買通太平道某一重要人士，于明年舉報太平道有謀反之心，朝廷本就畏懼太平道之勢，有此借口還能無視于衷麼？”張浪這話說得田豐頻頻點頭，道人坐立不安。指着道人，田豐問：“太守可知他是誰？”

　　“張浪，見過太平道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