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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皇太孫之憂

錯天下 十三卦 3589 2024-01-31 01:14

  京師,黃宅。

  太學東卿黃子澄心中甚喜,一則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況且此朋友是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二則浩蕩龍恩披及,皇上親谕自己與兵部左侍郎諸人盡心輔佐皇太孫殿下,甚是風光體面。

  黃子澄看向身邊一位清瘦老道,心情愉悅地暗自感概:“果然高手在民間啊!愛女患病多日不愈,就連殿下恩賜禦醫都瞧不好,不想他輕易便能醫治。”口中笑道:“莫病道長妙手回春,實乃杏林高手,湜感激不盡。”

  老道不是别人,正是乾元宗二師父莫病。兩年前機緣巧合與齊泰瞧了頭痛奇症,被齊泰贊為神人。他本仙遊各處,隻是收到徒兒消息而知悉本宗大弟子第五安近日到京師附近,遂想順道來瞧瞧。

  莫病對易道功法無甚興趣,卻對易醫之理情有獨鐘,常借唐時孫思邈不知易何以言太醫之語來反勸大師兄第五元貞,讓其勿擔心、勿操心、勿鬧心。

  借本宗易理之精,莫病在醫道上頗有建樹,聞名江湖。唯一讓其感覺不安或不解的卻是本門大弟子的病症,自己竟然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前些時日聽徒兒說起大師兄讓第五安下山的原委,莫病覺得多與人說說話、打打交道的法子實在既無易理又無醫理,但基于關心且并好奇,便想瞧瞧兩月餘來第五安的病症是否真的有所緩解。

  今日入得京師,被齊泰下人瞧見後彙報給齊泰,齊泰趕緊請莫病入宅,道是太學東卿黃子澄愛女染恙,萬請施手援治雲雲。

  莫病雖對尋常病症無甚興趣,卻有醫者之德,既受請則不便推卻,又想着弟子初入江湖,多識些官家人也是好的,以後多少或能受些照顧。

  黃子澄愛女黃林檎診為少陰病,腹脹多嘔,吸氣少而呼氣多,甚為險危。莫病瞧過,知其經脈淤結而至藥物難以見效,是以用内力、針炙給其通身經脈疏通一番,立時見好,再開幾劑藥方調養便是。

  實不甚難。

  見黃子澄緻謝,莫病呵呵一笑,說道:“舉手之勞,何足挂齒?老道倒是有一事……”

  正值此,黃宅下人通報齊泰已至,黃子澄感激齊泰推薦莫病之情,趕緊出廳迎進來,說道:“左侍郎大恩!莫病道長果真神人也,小女自覺已大好。”

  齊泰還禮道:“黃侍讀客氣!”又向莫病緻禮言謝。

  莫病暗道:“安兒發病時曾說過一隻羊也是放,一群羊仍是放,甚是有理。此事說與他兩個總比一個強。”笑道:“些許小事,何足言謝?倒是老道有一事相煩。”

  自古醫者居中流,可謂不卑不顯;而神醫則舉世罕遇,頗受人尊崇。莫病不僅醫術高明如神,且有易道功法修身,自有一派清瘦矍铄的神仙風骨。黃、齊二人見他如此一說,趕緊表态願聞其詳、力所能及則定當盡力雲雲。

  莫病道:“老道有一徒,複姓第五,單名一個安字,近日遊曆至京師……亦或沿海一域。雖年已十八,卻是第一次下山,且行為舉止……嗯,有些異于常人。老道擔心他不谙世俗,或不曉禮法而犯了官事,故而煩請二位多多指點。”

  黃子澄心道:“朝廷規制森嚴,确是稍有不慎便會觸反。如果是尋常小事,我賣與他個人情也無妨,若是觸及嚴刑重罪之事,我自然有天子犯法與民同罪的道理來應對。”當下笑道:“道長神仙一般的人物,弟子自然與常人不同,哪裡犯得了官事?倘或真有冤屈,我定當全力保他清白。”

  齊泰所想與黃子澄無差,點頭道:“正是,平素着衫戴巾、言談舉止皆小心些便罷,想來無礙。或若真有不測,我亦盡力為道長讨得一個公道。”

  莫病甚喜,又将第五安身形相貌細細說與黃、齊二人。黃子澄當即喚來下人吩咐,着其平日裡留意某位身形衣衫如何、年紀相貌如何之人,但凡有事俱及時向其報之等等。

  莫病到底想去遇着第五安,遂閑談數語後便決然告辭。黃、齊二人苦留不得,隻好将其送出門去。

  既罷,黃子澄再與齊泰見禮道:“多謝左侍郎向小女薦得如此神醫,當該我上門緻謝,豈敢勞煩你親自前來。”

  齊泰笑道:“黃侍讀不必客氣,我昔日亦是蒙漢中教授方孝儒先生推薦方能認識莫病道長,實不敢居功。隻是,令愛病遇良醫固然可喜,可此事到底是家宅小事,你我朝臣,當有大憂……”

  黃子澄見齊泰話說半句,心下會意,轉身将齊泰請至書房,遣開下人、仔細閉上房門。

  齊泰暗自稱贊黃子澄謹慎,現今錦衣衛明着雖受壓制,但像他與黃子澄這般朝臣自然明白錦衣衛不可能真正被廢止,萬事小心總是不會錯。

  待黃子澄坐定,齊泰說道:“黃侍讀可知我憂?”

  黃子澄略略想過,說道:“自前些日出宮以來,我日日惶恐、戰戰兢兢,唯恐有負聖恩,想必左侍郎心中所憂與我無差罷?”

  齊泰哈哈一笑,低聲道:“知我者,黃侍讀也!”

  原來,朱元璋本是立朱标為皇太子,不想朱标早逝,固而繼立朱标之子朱允炆為皇太孫。因年事漸高,近來自感身體大不如前,便開始考慮不防之事,遂着朝中幾位忠心大臣輔佐朱允炆。

  黃子澄身為朱允炆侍讀先生,本就一心為朱允炆謀想,畢竟他日即帝位後對自己有百利而無一害,隻是思量數日卻無良策,不何如何去鞏固朱允炆儲君之位。現見齊泰如此上心,自然心下極喜。

  念及此,黃子澄笑道:“左侍郎若是不怪罪,以後非在朝上則無需官職相稱,大家其心如一,終究不要太見外才好。”

  齊泰早存了與黃子澄交好的心思,此時見其如此一說,便道:“子澄所言極是!”

  黃子澄聞言大喜,與齊泰相視而笑。二人再度拱手互贊一番,順嘴一通子乎者也地歡言交心。

  過得一盞茶功夫,黃子澄收起笑容,說道:“尚禮可知殿下之憂?”

  齊泰略思,低聲說道:“此皆明眼之事,殿下所憂者莫過于諸叔藩王。如今燕、周、代、湘、岷諸王均是擁兵自重,尤以燕王為首。”

  黃子澄不置可否,微微點頭道:“尚禮以為曹公國李景隆其人如何?”

  齊泰面露不屑,說道:“其父忠勇,其人亦喜兵法軍略,然不免有趙括之嫌,難堪大用。”

  黃子澄道:“如是兩年以前,尚禮所言自然不差。可今非昔比,那李景隆直如脫胎換骨一般,才學見識均舉世罕聞。依他所言卻是曾有奇遇,蒙得仙人指點。”

  齊泰道:“竟有這般奇事?”

  黃子澄道:“殿下與之相談,我多有在側。其人不僅會說仙語,更會寫得天書,其音其字與我世間大相徑庭。”

  齊泰道:“此不足以為奇,凡外邦異族所言所書均與我朝不同。”

  黃子澄道:“自然不僅于此。既受仙人指點,李景隆竟獲先知之能,諸如秦王征番、南丹蠻叛、馮勝受誅等事,無一不準。甚至诏諸土司立儒學和鮮朝、暹羅入貢此等碎事亦與其言不差。”

  齊泰道:“果真如此?此前我也偶有聽聞,卻不及子澄說得這般詳細。隻是這仙怪之事,到底有些勉強。”

  黃子澄歎道:“我等緻學孔聖,自不該言亂力怪神。然則此人竟不是裝怪扮神,卻是極有奇思妙想。殿下每每與之相談後,都會感歎收益良多。諸如甚……改革開放、提高……生産力,領導……全球等等,不盡其詳。”

  齊泰道:“卻不知何意?”

  黃子澄面上微熱,說道:“慚愧,我亦一概不知。其時倒是私下問過,他卻說天機不可洩露。殿下到底神武,竟似深谙其意,是以方有去年請求皇上修改大明律法之舉。”

  齊泰怔了半晌,歎道:“真神人也……莫非他對燕王之患有不同見地?”

  黃子澄道:“正是。他向殿下進言道燕王如鷹,箭矢難及其高遠。周、代、湘、岷諸王則為其羽翼,如能去之,則其自然束手就擒。”

  齊泰沉默不語,半晌方道:“此等要事當由殿下親自定奪,我等既有輔佐之責,眼下之要務則是為殿下鞏固儲君之位。”

  黃子澄道:“尚禮所言有理,卻不知有何良策?”

  齊泰道:“殿下至孝,深得皇上之心,唯不喜歡殿下溫和無争,略乏王者之氣。再者,朝中文臣武将其心難測,或待時以觀,或暗中寄望藩王。依我之見,我等當未雨綢缪,一則多與衆臣聯絡交心,一則為殿下覓下功業以搏皇上歡心。”

  黃子澄道:“聯絡衆臣,我責無旁貸。然則功業卻不易得,總不成讓殿下親征蠻夷罷?”

  齊泰道:“殿下身份何其尊貴,自然不宜以身試險。以我愚見,招攬賢士方為上策。皇上素恨倭賊禍亂,現已頒擒獲倭賊升賞格,激發軍卒殺倭之心。如能将殺倭之能者招至幕下,必得皇上歡心,豈非正是功業?”

  黃子澄道:“此謀甚善,卻有一慮。但凡軍卒将士皆歸五軍都督府和兵部,其間人脈錯綜難清,更有圖軍難辯之虞。我聽聞民間義士甚多,甚至殺倭之力不遜于沿海各地衛所,倒不如在這些人士中挑出勇謀兼俱者而招之。”

  齊泰撫掌笑道:“子澄大謀!”

  黃子澄謙遜道:“實乃尚禮良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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