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氏說到這,瞪了陳元易一眼,見他臉上依然有怒容,有些恨子不成材,帶着怒氣道:“我不是與說過,遇事要冷靜,要沉着,你這般樣子,以後拿什麼與那陳安鬥啊……”
陳元易見母親不理解自己,有些喪氣道:“母親,你不明白……”
齊氏見兒子有話要說,便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陳元易平靜了些,悄聲道:“母親可還記得,昨夜我與你說過,李相國讓禦史台一言官彈劾了窦忠國一本,希望可以借此,将窦忠國拉下馬,那封奏折字面裡隐約還彈劾太子舉薦不當之罪。……李相國此舉,即便不能将窦忠國罷職,那窦忠國也應該會因此被降職啊。但……今日朝會上傳來的消息,并不是如此。”
齊氏聽到這,才覺察到事情果然不簡單。
她蹙着秀眉,徑直問道:“朝會上商議的結果是什麼?”
陳元易猛地站起,聲音大了些道:“伯父竟然向陛下進言,說不追究這事!”
“什麼!”齊氏不敢相信道:“你伯父為何要忍了這口氣,難道他不想幫着自己的兒子嗎?”
陳元易也想不通這件事。
齊氏問起時,他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這時,齊氏好似想起了什麼,握着陳元易的手,小聲說道:“我想起來了,昨夜你伯父好像不曾回府,不知去了如何。當時我雖感到有些奇怪,但未深究。現在想來,你伯父昨夜一定是去見了何人……”
“母親,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早些告訴我啊。”陳元易抱怨道:“我猜想……伯父昨夜一定是進了宮。”
“你這麼說,是有何憑證嗎?”
齊氏有些疑慮,因為她猜想的是,陳骁去見的是窦忠國,而不是陛下。
陳元易解釋道:“今日聽宮裡傳出來的消息,似乎言官将這事禀報陛下時,伯父與那窦忠國皆默不作聲,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陛下也是模糊處事。當時聽了,便覺得奇怪。現在想來,一定是伯父昨夜面見陛下時,說了什麼,否則以伯父的性格,他不可能會放過窦天德,不為陳安那個纨绔子報仇!”
“你說的很有道理。”齊氏點頭贊同道。
沒錯,即便陳骁與窦忠國達成了什麼協議,陛下那,也不可能裝作不聞不問,何況陳骁雖然表面上經常責備陳安,但府裡的人都瞧得出來,他是極其疼愛陳安的。
因此,陳骁根本不可能委曲求全,與那窦忠國協商這事。
“聽你這麼說,莫非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李相國那邊怎麼說的?”
這件事陳元易從一開始便參入其中,原本以為可以借着這事,得到李相國武惠妃他們的信任,為自己以後謀一個好的前程。
誰知……搞砸了。
陳元易滿臉落寞,歎息道:“陛下已經決定了,李相國又能如何,也隻能這麼算了。”
齊氏歎息一聲。
……
……
畫面回到東院,陳骁書房。
丫鬟連春将打聽到的消息,全部說給了夫人和郎君聽。
陳安聽後,總結了一下。
陛下退朝之前,頒布了兩道旨意,解決了這件事。
大概意思是這樣的。
一是,羽林将軍窦忠國之子窦天德濫用私刑,惡意傷害兵部侍郎之子陳安,本該重罰,但諒其未鑄成大錯,責令窦忠國将其關入府内半年,靜思己過,不得外出;羽林将軍窦忠國管教不嚴,罰處俸祿一年;
二是,秘書郎陳安此次遭受無妄之災,朕心痛已,知其還未娶妻,又知禦史中丞裴寬有一小女裴三娘,年方二八,知書達理,尚未婚嫁,特賜婚與二人,并賞缗錢千貫,錦緞百匹;
一個李林甫武惠妃精心策劃卻不算精密的陰謀,便被陛下三言兩語地給解決了。
這事之後,心中憤憤不平的大有人在。
除了李林甫,陳元易一派。
作為這件案子的主人公,陳安心裡也是極其不爽的……
裴氏聽連春說了朝會上的事,對于陛下頒下的旨意,裴氏心裡也是不太痛快。
畢竟此次事件中,自己疼愛的獨子陳安是最無辜的,他隻是被那些玩弄權術的人,當做了棋子。且那窦天德如此可惡,陛下這次竟然輕饒了他,這事若是在長安城傳播開來,勢必會成為上至達官貴族,下至販夫走卒、市井草民茶餘飯後的談資與笑柄。
她望了望陳安,見他臉上有愠色,知曉他心中定是也有怨氣,她很心疼,但又無可奈何,畢竟這次是陛下的旨意。
裴氏歎息道:“安兒,母親知道你心裡不痛快,母親心裡亦是如此啊。但……這事你可千萬不要怪你父親,他也是沒有辦法的。”
陳安淡然一笑,輕聲說道:“孩兒知道父親的難處。”
……
……
“夫人,郎君,外面下雨了……”
丫鬟連春聽到窗外有滴答滴答的聲音,走到窗前一瞧,一場秋雨突然到來,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便不禁喊了起來。惜蓉雖然性格沉穩一些,但見秋雨忽至,也忍不住跑到窗前瞧了幾眼。
窗前靜聽秋雨至,是一種詩意。
有佳人在旁,又是一種詩意。
連春與惜蓉到底還是年紀輕些,總還有些少女懷春,喜愛詩情畫意的。
陳安也聽見了雨聲,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秋雨綿綿,心生感慨。
朝會上陛下這一決定,全然沒将自己考慮其中,便連身為兵部侍郎的父親也是無能為力,陛下考慮的隻是自己的江山,考慮的隻是朝政平穩,哪會顧及一個人的生死如何。可歎,自己竟然被那些人當做棋子一般,隻是為了達到他們的目的。
想到這,陳安第一次感覺到皇權的力量,是多麼專制,多麼無情。
而他,盡管是一個高門士族子弟,卻依然不能為自己做主,像一個蝼蟻一般,自己的命運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
陛下是天,他願意饒了誰,便饒了誰;他願意殺了誰,便殺了誰;他願意給誰賜婚,便給誰賜婚……
他有問過那個被饒,被殺,被賜婚人的感受嗎?
窗外雨落紛紛,陳安不由心神惆怅……
他從這一刻開始,才真正意識到這裡不是現代,這裡是唐朝,是皇權至上的大唐王朝。你要想在這裡生存下去,必須要懂得它的遊戲規則,隻有擁有權力,擁有連皇帝都顧忌,卻無可奈何你的權力,你才能為自己而活。
經此一事,陳安暗暗發誓。
從這一刻開始,不再讓任何人可以随意欺辱他!
哪怕他是當今聖上!
哪怕他是天。
也要将這天捅個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