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華麗裙裾的齊氏,聽見兒子陳元易的低喃之語,眉頭緊蹙,略帶緊張地望了一周,見四下無人,心中的擔心顧慮這才放下。
她冷眼瞪了一下身旁口無遮攔的兒子,面帶愠色說了一句:“此話怎可在大庭廣衆之下說起,若是被旁人聽了去,你我母子豈不是要遭大罪了。”
陳元易則有些不以為然,其實他說這句話時,早已觀察過四周,這才敢說出此等驚心動魄的言語,不過倒讓母親齊氏有些心有餘悸了,見母親面帶愠色,十分不喜,陳元易也不敢多言,低着頭輕聲說道:“母親不必擔憂,這四周并無外人。”
齊氏也不說話,闆着臉,徑直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陳元易見母親有些氣憤,隻得緊随其後。
齊氏與陳元易步入自己的小院後,立即散退所有丫鬟與下人,緊閉屋門。
陳元易盤坐在屋内的坐榻上,拿起旁邊小幾上的茶水,飲了一口,說道:“母親太過小心了吧?”
齊氏關好屋門,走到陳元易面前,将他手中的茶杯取下,放到幾案上,冷冷說道:“小心些總是好的……”
“眼下局勢不明,你祖父,你父親包括你伯父都不希望我們陳府的人,與太子殿下或李林甫武惠妃他們任何一派産生聯系,這一點你我心知肚明。可眼下,你已經投靠了李林甫,此事若是被你父親他們知道,定是麻煩不斷。”
齊氏一番言論,讓陳元易收起了松散之心,端坐靜聽母親之言。
齊氏在屋内不斷徘徊,“你應當知曉,你母親我出身卑微,若不是用了些手段,也走不到今天這一步。可即便如此,也依然改變不了,你是一個庶子的命運。也正是因此,你祖父并不疼愛你。在你祖父眼中,隻有那個纨绔公子陳安,才是陳府未來的掌權者。”
“母親知道你心有不甘,所以你才會冒險投靠了李林甫他們,于此,我并沒有說什麼。可是眼下朝廷局勢變化莫測,誰也不知道這大唐最終會是誰做主,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齊氏一番良苦用心的話,字字錐心,句句刺骨。
即便自己是陳府的長孫,可就因為自己是個庶子,祖父從來沒有将他放在眼中,父親也不疼愛他,伯父陳骁更是對他視若無睹。無論自己多麼努力,他們也不會高看自己一眼。而那個不學無術,終日眠花宿柳的膏粱子弟,自己的從弟陳安卻不用苦心經營,便可以得到陳府所有人的關注與疼愛。
隻是因為他是陳府的嫡長孫……
這是多麼不公平的一件事!
陳元易不服,打心底不服。
真正讓他下定決心投靠李林甫的導火索,便是前些日子李林甫舉薦陳安為秘書郎,讓他正式步入仕途。而陳元易終日苦讀四書五經,儒家典籍,可卻至今無半點功名在身,無法步入仕途。
對此,他不禁起了嫉妒心。
後來,陳元易得知李林甫此舉,便是為了拉攏伯父陳骁,可惜的是,大伯父似乎對李林甫此舉,熟視無睹,無半點回應。陳元易覺得機會到了,于是,他便鬥膽自薦去了李林甫府上,決定為其效力,成為李林甫的一顆暗棋……
“母親說的極是。”
陳元易冷冷地回了這麼一句,望着眼前明豔動人的母親齊氏,他心終有不甘,卻無可奈何。母親已經為他做得夠多了,接下來便要靠他自己了。
齊氏哪會聽不出兒子話中的悲慷不甘,歎息一聲,走到陳元易身旁坐下,略帶擔憂,說道:“你那從弟陳安此次遭難,與你關系密切。若是被府上的人知曉了,我們母子倆可真無容身之處了。說不定,你祖父還會殺了我們。”
陳元易安慰道:“母親不必擔心。此事孩兒做得隐蔽,不會有人知道的。”
齊氏終究有些不放心,說道:“那日你授李林甫之命,故意在言語上激怒窦天德。讓他中了你們的挑撥之計。這事之後,娘心裡便上七八下,忐忑不安。後來你又讓李林甫派人,将陳安的行蹤偷偷透露給窦天德,讓他可以順利抓走陳安。這事做得太冒險了。”
齊氏說話時語氣平緩,然而話語中蘊含的擔憂卻溢于言表。
陳元易聽了之後,心知母親為了他,真是可謂擔心受怕,對他的疼愛也是毋庸置疑。
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個機會,可以借着窦天德的手,除去陳安。
他不能放過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除去了陳安,隻剩下一個年幼的陳元文,陳元易并不擔心,他有信心可以奪取陳府的掌權,而且也可以借機向李林甫邀功。如此一舉兩得的事,他沒有理由不去做。哪怕會擔一些風險,也在所不惜。
他也知道母親擔心,若是窦天德将那日自己挑撥之事說了出來,被有心人記在心中,略一分析,恐會順着蛛絲馬迹,找到自己。
如果這人是陳府的人,自己更是雪上加霜。
可雖然如此,陳元易仍抱有僥幸心理,畢竟這世上哪有這麼湊巧的事情。隻是這次這麼好的機會,竟然錯過了,他真是痛心疾首,悔恨不已。他恨那個通風報信之人,若不是他,伯父陳骁不會及時救出陳安。
“母親,你說那個給大伯父通風報信的人,會是誰?”
陳元易這些天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可是不得其所,希望可以從母親齊氏口中能夠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讓他可以豁然開朗。
可惜,齊氏搖了搖頭,表示無所知。
陳元易先是歎息一聲,表示有些失望,然後眸子中浮現出一絲兇狠,陰沉說道:“這次是他命大,下次就不會這麼好運了……”
齊氏雖然年過三十,可保養得極好。她白皙的柔夷從寬大的雲袖中伸出,輕輕拍了拍陳元易的肩頭,說道:“這事你們做得不夠缜密。那陳安經此一難,你大伯父一定會加派高手保護他。所以,可以動手的機會并不多。若是沒有十足把握,還是繼續隐忍。咱們已經忍了這麼多年,不在乎再多等幾年……”
……
……
陳安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翹着兩郎腿,優哉遊哉。對于今日的兩位不速之客,他并沒有太過驚訝。今日晨間,從妹陳月已經來探望過了,他們倆再不過來,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對于初次見到齊氏與陳元易,陳安唯一有些驚訝的,便是這個衆人口中的狐媚女子,竟是這麼個模樣與性情。
齊氏面容姣好,身姿妖娆,确實算得上一個能夠誘人心魄的美人兒,難道二叔會被她吸引,亂了方寸。對于自己的無理,也是古井不波般得對待,看來是一個富有心計的婦人。
而對于那個比自己大一歲的從兄陳元易,陳安初次見面的感覺就是……這他娘的不就是一個小白臉嘛!
但是,還是沒有自己風流倜傥,玉樹臨風嘛……
對于方才的一番試探,他的表現得也是平常無奇,看來并不是一個難以對付的人。
比他老娘可是差了一些……
陳安想是這麼想的。
不過事實又如何,誰又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