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中王氏的管家走到守門的士卒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要求入城。
“城南慶福坊王家的貨,”為首的士卒冷冰冰的臉頓時融化開來,慶福坊王家可是汝南城的巨富,并且與越王李貞關系密切,算是王府在商業方面的代言人,他們這些守門的士卒怎麼敢為難?
士卒們忙揮手放行,連衆人的官憑路引都有驗看,任憑商隊緩緩通過城門,進入城内。
王家在城南的慶福坊,占了本坊四分之一的地方,委實稱得上汝南乃至蔡州第一豪商。李榮等人押運的這批貨不過是王家生意中小小的部分而已。
因為太平車馬社與王家以前多有合作,王家的管家對衆人态度尚可,引着商隊駛入王家一處宅院,命令衆人把貨物搬到倉庫中,安然辛元等人住在旁邊的側院。
辛元就讓李榮六人住在一個房間,其它的人住另外的大間。
“豫州和臨近的許州有何不一樣的地方?”李榮突然問衆人道。
“比起許州來,豫州道路艱險,水澤豐茂,易守難攻。”董玄景說道。
董玄景久在軍中,是飛騎中的老卒了,對于軍略有些熟悉,不然也當不上旅帥。
“是的,許州地勢平坦,适合大軍行動,豫州不一樣,山多水澤多,不易行軍。”葛福順等人七嘴八舌地說道,大體上都集中在對兩州地形的比較上。
“路中所見的行人許州的騎馬有多少,蔡州的有多少?”李榮問道。
衆人想了一下面面相觑,誰會注意比較騎馬的人有多少。
“若說許州的行人中百有十人騎馬,蔡州就有二十人,比例相當高,都超過了神都,鄭州,荥陽這些州縣,這在内地裡不是很少見的。”李榮說道。
“大人的意思是?”衆人還是不解。
“蔡州二年前的戶數為21832戶,以戶均6人計,約有十二萬人口,青壯人數約有二到三萬人,按五分之一的人會騎馬算,可武裝的騎兵有五千人,當然比例不可能這麼高,能訓練出三千騎兵就是極限。”李榮繼續分析道。
呆在府中的三天,李榮并未閑着,通過各渠道打探蔡州的情報,從戶部那裡調來蔡州人戶數及曆年來繳納賦稅的數額,推算越王李貞可以征發士卒的人數,從兵部那裡弄來蔡州的地形圖,甚至暗地裡請來數名蔡州人,汝南人,向他們仔細詢問蔡州汝南的風土人物,道路交通,繪成圖卷。事後李府把他們暫時軟禁起來,以防走露風聲,當然也會給他們豐厚的補嘗。
李榮一路上觀察蔡州各地的情形與腦中的情報一一印證,對蔡州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訓練一支騎兵不是一件易事,特别是在内地,沒有大規模的馬匹來源,會騎術的人寥寥無幾,想建立騎兵就更難了。
“三千騎兵?”董玄景一愣,“怎麼可能,越王那裡弄來那麼多馬,從那弄來那麼多錢?”
蔡州不過是河南道一個普通的州郡,論人口和富足程度在河南道都屬中等偏下,一年的賦稅也不過兩三萬貫,全部拿來用做軍費,才堪堪養得起三千騎兵。可将賦稅挪為己用,朝廷必将第一時間發現,早就派人把越王給滅了。
“你們也看到蔡州水澤豐美,民間養馬的不在少數,會騎術的人也不少,拼湊起三千騎兵也不難,”李榮說道,“不知你們注意到沒蔡州境界的鹽價是相鄰州縣的二倍,在神都一鬥鹽為十文,蔡州要三十文,價格相差兩倍,沒有越王李貞的首肯甚至縱容會是這樣的情形嗎?這多餘的錢就落入了他手中,化為軍費支持他招兵買馬。”
“李貞可真是奸詐!”葛福順說道。
“李貞要是一般人,聖母神皇早就派人把他弄到神都法辦了,還用得着派我們過來暗地裡調查?”李榮說道。
李榮還不知道李貞劫奪江淮貢賦的事,不然會更驚訝。
“那我們怎麼辦?”董玄景說道。
“我們的任務是找到李貞暗中訓練的兵馬,把兵馬的數量,武備等情報傳回神都。”李榮說道。
“蔡州這麼大,隐藏三五千人實屬正常,我們到那裡去找?”董仁運問道。
“如果李貞确實訓練了私兵,又要借機圖謀造反,肯定不會讓這些私兵離城太遠,以免起事時措手不及,難于控制。”李榮說道,“況且數千人馬,所需的糧草物資無數,總要車馬去運,不免留下蛛絲馬迹,你們明日就離城,沿着汝南城周圍的主要道路尋找大規模車馬行走的痕迹,盡快找出營地的所在,一有消息就按原先訂好的計劃,把情報送往辛元那裡。”
“是,大人。”衆人低聲說道。
第二天一早,衆人就離開了王家,出城去了。李榮沒有離去,找個僻靜的地方,換上一身青衣,佩着長刀,裝成四處遊曆的士子,到汝南城中閑逛。董玄景等人随着辛元離開,在途中散去,各自按目标行動。辛元自是知道李榮幾人的身份,特意叮囑腳夫們沒有多言。
汝南城中也甚是繁華,似乎也沒有因為李貞的搜刮百業蕭條,從中可見李貞本人确實具有相當的才幹。
李榮順着汝南城的街道小巷漫無目的的走着,一邊欣賞着這裡的風土人情,一邊在腦中構思着越王李貞的刺史府周圍的地形圖。
他準備夜裡潛入刺史府,探聽一下情況,看看會有什麼意外的收獲沒有。
夜晚來臨,李貞換上準備好的夜行衣,飛快地翻屋越舍,花了不大的功夫就來到了刺史府。
李貞的王府就是蔡州刺史府,他到任後沒有興建王府,就以刺史府做為自己居住的地方。
按照朝廷的規制,各地的刺史府都有固定的布局,建築大緻相同,李榮來蔡州後也沒有大規模的變動,改建,他本人志氣遠大,不是注重個人享受的人,相反通過經營積累起巨量的财富,建立起一支屬于自己的私軍,暗中控制鹽價隻是他生意中的一部分罷了。
刺史府的守衛森嚴,每個角落都有士卒把守,院中建有二層的閣樓,閣樓上有專門的士卒居高臨下觀望着王府外的街道,圍牆,目光不住地向四周掃視,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看到高處閣樓上的士卒暫時将目光移開,李榮如一隻狸貓,輕盈地從牆角的陰影處翻身躍進院中,躲在了暗處。
他的“觀微法眼”視夜如晝,可以看見護衛們的一舉一動,清晰地看見護衛臉上細微的表情。
避過巡邏的一隊士卒,李榮慢慢接過主堂。
王府的主堂燈火通明,堂中人影閃動,不時有仆役進出,腳步匆匆,神情緊張,似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李榮躲在一處假山後,緊盯着大堂,細思下邊的行動。
雖然不知越王境界如何,但據各方推測,越王李貞是實打實的七品宗師。李榮也不敢輕易靠近,有被發現的危險。
“曲崇裕的大軍已經開始撤離,想要全部進入關中至少要一個多月才行,我們的準備不能慢了,抓緊這一個月的時間,把糧草物資備好,随時行動。”李貞說道。
“殿下,前陣子舞鳳派了不少人想潛進蔡州探察王爺的動靜,我們抓了幾個。”李規說道。
“全部殺了,”李貞微微皺眉道,“武則天雖然忙于應付吐蕃人,但也不會放松對我們的監視,還要繼續嚴查進出蔡州的行人商旅,不能讓朝廷的人混進來,查出我們的虛實。安德你協助規兒負責此事,帶府中的高手巡查各處,一有發現可先斬後奏,立即擊殺。”
安德是跪坐在李貞右邊下首位置的一名身材瘦削,看起來面色有些陰冷的中年男人,他是跟随李貞多年的親信,一身武功精湛,背景神秘,深得李貞的信任,經常派他執行一些明面上不好做的事情。
“是,殿下。”安德說道,聲音低沉。
一向性情陰冷,不喜多言的他并不得王府其它官員的喜歡,可惜安德也不會在意别人的看法。
李規面色略帶興奮。安德可是父王李貞的親信,手下一幫人都是江湖高手,充當着李貞親信内衛的角色。李貞讓兒子李規指揮這些内衛高手,有使李規接掌情報大權的意思,這對将來繼承李貞龐大的财富和勢力很有幫助,如果李貞造反成功,登鼎帝位,那麼李規就可能一躍而成為太子,掌握整個帝國。
“殿下,天中山那邊又催要糧草。”一名文官說道。
“騎兵耗費糧草也是常理,你派人盡快運往山中。”李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