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車水馬龍。
依蘭達到了博杜安門口的時候,心中浮起的唯有這八個字。
作為土地主如博杜安,很多時候做事完全隻需要憑自己的心情就好,根本不必像列支敦國的貴族那樣瞻前顧後,擔心被人說三道四甚至以此捏造把柄……從某種角度來說,其實納瓦拉城主的日子比愛德華三世過得更逍遙自在。
來這裡的都是本地的達官貴人,突然見到一輛有着博杜安家徽的馬車當然不稀奇……稀奇點并不在于博杜安的家徽,而在于那輛車的主人。
誰都知道,博杜安的居伊小少爺出了名的不把人放在眼裡,能讓壞脾氣的小少爺親自派人去接的……恐怕也就隻有這段時間來風頭無兩的那個女人了。
門内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博杜安那個壞脾氣的小少爺橫沖直撞地從裡面走出來,中途得到女眷的嗔怒眼光無數,附加貴族們略微的皺眉。
居伊才懶得理那些閑雜人等,反正他們都沒他身份尊貴不是麼?
馬車停穩的時候,小少爺剛好來到了台階下。
一隻纖細的手扶在了門框,那隻手戴着一隻有着繁複蕾絲的精緻長手套,緊接着,裡面的人身體微微前傾,露出了半張臉。
不得不說,居伊小少爺的眼光簡直是好得驚人,本來應該是極為挑人一般人穿都妥妥要變成陪襯的裙子,在依蘭達的身上竟然絲毫沒有喧賓奪主,反而将女海盜本身的氣質顯得分外出挑。
噢好像忘記說了,今晚女海盜走的是高冷女神路線……其原型來自于艾爾阿爾貝托,請勿打臉,謝謝。
從那隻手出現開始,車内人的舉動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而當居伊小少爺伸手去扶那隻手還露出滿臉不情不願的神情的時候,已經有不忿的“護花使者”準備上前,可又被身邊的人給拉住了。
開玩笑,那是博杜安的小少爺,誰敢去擾他的興緻?
沒看到連人都是他親自安排馬車接過來的麼?
比起男人們,女眷們的反應可就直觀多了。
“天哪你看那條裙子!”
“這不是塔蘭朵思最流行的款式……我去定了好久都沒定到,沒想到竟然在這裡!”
“那是隻有一條的絕版!安奈特大師從來不做兩條重複的裙子!”
“真是好大的手筆……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
這邊依蘭達自然不知道居伊小少爺提供的這條裙子再次把她推到了女人們的對立面上,不過就算她知道了也不會有多在意。
就算她們嫉妒得在地上打滾,也不過是一群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罷了。
居伊小少爺不耐煩地站在車門前,動作明明很到位很紳士,可說出來的話卻是,“你能不能快點!慢死了!”
依蘭達:“……你穿條占滿半個車廂的裙子身輕如燕地下車試試?”
居伊小少爺:“那是你蠢,門口那群女人隻要穿了這條裙子保證個個都比你行動迅速。”
那當然,這條裙子的價值幾乎已經抵得上依蘭達四分之一船的貨物了,隻是土鼈女海盜不知道而已。
依蘭達邊小心翼翼下車,邊還要提心吊膽不要踩到繁複的裙邊,一邊還要保持神态的優雅……心中的抓狂已經到了邊界值。
在居伊小少爺還準備再開嘲諷模式的時候,女海盜兇猛地擡頭瞪他,一副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我分分鐘把這條裙子扯成短裙跳下車的威脅表情。
小少爺識趣地閉嘴了。
等到下了車之後,小少爺很自然地提供了臂彎,依蘭達忽然生出了一種調戲未成年小朋友的罪惡感……雖然從身高而言,即便依蘭達穿了高跟鞋,小少爺依舊能看見她的頭頂,一點都沒有稚氣感。
“你确定要我這麼挽着你進去?”依蘭達進行二次确認,居伊的脾氣實在不好琢磨,她可不想穿着這麼繁複的長裙,一松手分分鐘就有摔一跤的危險性。
“當然,”居伊不耐煩道,忽然他想起了什麼,危險地眯了眯眼,“難道……你還有别的男伴?”
“不不我們隻是伯納德小姐的侍從,”從後面跟上來的托馬伸手擦了擦汗,滿臉笑容地把依蘭達給賣了。
女海盜:“……”
既然之前選定的男伴中途被毫無義氣地換了人,依蘭達也就隻好挽着居伊小少爺的胳膊進了場,後者還滿臉嫌棄。
“你能走穩一點嗎,我胳膊都快被你墜斷了,你怎麼那麼重!”
“真不好意思,”女海盜邊再次用力把居伊的胳膊往下墜了墜以方便在厚地毯中站穩腳步,一邊毫無誠意地回答道,“我建議你下次可以選一個輕巧一點的女伴,順便說一句,這條裙子等舞會完了我就還給你,太難穿了……”
居伊忍無可忍,“你給我閉嘴!”
不知道這種裙子都是按照特定身材特制的嗎,還回來?他居伊博杜安可還沒窮酸到一條裙子都要收回來的地步!
依蘭達自然不知道居伊小少爺在鬧什麼别扭,她隻無奈地發現,就這麼一會功夫,小少爺的臉色似乎又變得晴轉多雲,接着即将暴雨傾盆而下……真不是什麼好預兆。
有居伊小少爺作陪,甚至連邀請函都免了,依蘭達再次享受了一把萬衆矚目的感覺,可惜上一次她還是跟在艾爾的身後感受餘光的洗禮,現在則是直面人們心思各異的目光……當然中間最多的還是對她竟然再次一朝雞犬升天的揣測。
這也不奇怪,人嘛……總是喜歡用最壞的惡意揣測自己不曾有的際遇,更别提這運氣還接二連三的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
居伊壓根就沒理會旁邊人的竊竊私語,他直接大刺刺帶着人穿過了大廳,走向了正跟客人們親切交談的一位貴婦人身側。
看到居伊來了,貴婦人們紛紛讓出了位置,笑眯眯地看着這個漂亮的瓷娃娃,“這不是可愛的小居伊麼?又長高了。”
“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
依蘭達忍住笑,看見居伊本來就不善的臉色變得越發的難看,這位小少爺最讨厭的莫過于被人表揚長得“可愛”之類的了。
幸虧那位貴婦人及時發現了兒子的不對,從人群中将居伊給帶了出來,“怎麼啦?”
關心完兒子,現任的博杜安夫人才有心思分到站在一旁當壁花的依蘭達身上……當她的視線落在依蘭達的裙子上時,登時有些微妙,可當她看清依蘭達的臉蛋之後,忽然松了口氣。
幸虧。
可幸虧之後……又是些許的沮喪。
依蘭達自然不知道博杜安夫人這臉色一變一變的是什麼意思,倒是居伊小少爺開了口,臉上還帶着揮之不去的陰郁。
“母親,我帶了個人過來給您看一看。”
博杜安夫人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一個驚訝的神情,用矜持而不失禮節的目光将依蘭達打量了一番,這才微笑着開了口。
“假設……這就是救了我家居伊的伯納德小姐?”
依蘭達微微提了提裙擺,“博杜安夫人。”
博杜安夫人臉上的笑容變得真摯了起來,“感謝你救了居伊一命,我都聽說了,那天如果不是你在場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聽到這裡,依蘭達的臉忽然覺得有些火辣辣了起來,畢竟如果不是她竄上了居伊的馬車,又強令朝着那個方向走去,居伊受不受到襲擊還不一定……可卻還這樣被人家的母親表揚,怎麼看都有點“啪啪”打臉的嫌疑。
正當女海盜的内心受到譴責的時候,博杜安夫人繼續道,“之前聽居伊說你受了傷,這孩子也是個實心眼,天天從家裡找了藥去探望,也不知道能幫什麼忙,盡添亂……現在看起來,博杜安小姐是已經康複了?”
怎麼聽着好像有點不太對?
依蘭達謹慎地回答道,“托您的福,我已經差不多好了。”
“那就好,”博杜安夫人笑的溫柔和善,“之前居伊特意連我的裁縫都借走了,原來是為了這個。”
依蘭達在心中暗暗叫苦:這發展不對吧,怎麼看起來博杜安夫人對她一點都不友善……難不成也把她當成了打算憑借居伊上位的女人了?
光明的主在上,她可一點都沒有這種打算!
正當這時,一個優雅沉穩的男聲響了起來。
“這位就是居伊的救命恩人了吧?真是位迷人的小姐。”
依蘭達注意到,無論是博杜安夫人還是居伊的臉色都有那麼片刻的僵硬,至于居伊,則是立馬換上了一副有些恐懼的神情,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一步。
這是什麼?豪門秘辛?
依蘭達啼笑皆非地發現自己再次被推到了炮火的最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