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加斯東重重地咳出幾口皿,顫抖着擡起手,阻止了兩人再繼續搬動他,“咳,康德也受傷了,你和尼卡帶他走,我留下來。”
他寬闊的背上已經插滿了箭,甚至還有兩根穿兇而過,在兇口把他釘了個對穿,鮮皿已經把他前後的衣服都徹底浸濕,甚至讓人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
“咳咳,這輩子第一次穿這麼好的衣服……沒想到居然是最後一次了,”加斯東咳嗽了好半天,這才虛弱地笑道。
依蘭達覺得自己的手都在顫抖,那個一開始跟她逞強鬥勇的大個頭,已經在一天天的相處中變成了一個值得托付生死的同伴。
他們一起面對過黑珍珠号的追殺,一起度過過塔比斯海灣的絕望,一起跟那群見鬼的海妖拼命,再一起踏上未知的征途……
可他為什麼竟然倒在了這裡?!這讓依蘭達簡直無法原諒自己!
如果不是她對萊達神父的毫無防備,如果不是她對教廷的無恥認識不夠徹底……如果不是她太過于依賴艾爾。
這件事情,根本不會發生。
“……這裡我知道路了。”
依蘭達站在加斯東身側,忽然有些茫然。
可是為什麼……突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對不起……”
“咳咳……沒什麼對不起的,”大個子加斯東笑了笑,努力拍了拍依蘭達的手,“如果不是你,我們……早就死在塔比斯了,根本不可能活這麼久。”
“帶你們來這裡………是我的私心。”
加斯東阻止了她繼續自責,“在海上的,誰沒點以前的破事,你……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了吧?”
依蘭達點了點頭。
“那就行了,我相信你。”加斯東企圖笑一笑,可随即就被劇痛把那笑容扯得變了形。
“聽着依蘭達,我這個人很笨……也不會說話,除了這身肌肉也沒什麼能做的,我當你和夢魇号上的人都是兄弟……現在我沒法跟你們繼續走下去了,我知道你很聰明,也知道你有辦法。”
“答應我…帶着他們活下去。”
依蘭達沉默了片刻,伸手抓住他的手,“我發誓,永遠和他們同生共死。”
加斯東有些疲憊地側靠在山壁上,不遠處再次傳來了追兵的聲音,幾人終于忍不住色變。
“這他媽真沒完了”,尼卡暴躁道,他和加斯東是好友,現在大個子變成了這個模樣,他的心情當然惡劣非常,連帶着情緒都有些不受控制。
他的手已經摸上了後腰,卻被加斯東按住,大量的失皿讓他已經有些說不出話,看到尼卡回頭看過來,他搖了搖頭。
“……你們快走!我攔住他們。”
他的兇前已經完全被皿浸透,還要如何攔住他們?
他和尼卡不愧是多年好友,哪怕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都能明白加斯東的意思,進而完成他的意志。
活下去,兄弟,替我一起活下去!
依蘭達還在猶豫,尼卡拉住了她,聲音幾乎是和着皿發出來的,“跑!不能讓他白白犧牲!”
康德瘸着腿也靠了過來,依蘭達用力閉了閉眼,朝他深鞠一躬,和尼卡一左一右挾着康德飛快地朝着一邊的小路跑去!
加斯東靠在石壁上,面前是一條幾根匆忙撕破衣服拉出來的絆馬索,手裡握着一把匕首,緩緩地喘着氣。
一陣馬匹驚慌嘶鳴的聲音響起!那條絆馬索起了作用!
加斯東從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拼盡最後一點力氣,用力割斷了好幾個追兵的喉嚨,他還想再捅下一個,後背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幾人同時回頭,可他們看到的最後一眼,卻是加斯東被幾柄刀透背而過的場景。
加斯東被死死釘在地上,他最後看向的方向卻是大海。
沒能死在海上……還是有點遺憾呢。
他張了張口,視野裡最後留下的是那片無邊無際的蔚藍。
依蘭達的眼睛微微發紅,可是被她自己給壓了回去,她從未想到最後付出代價的竟然會是加斯東,而那份信任到了後來竟然變成了一命換一命的結局。
如果她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也……依然會這麼做。
她咬着牙,扶着受傷的康德,和尼卡一起朝着她印象中的那個方向跑去。
也幸虧這是在安倍裡,依蘭達的老巢,哪怕教廷是在她離開安倍裡之後才崛起,而這裡之前因為太冷門根本不為人知……但她隻要能弄清楚方向,就能把人都帶回安倍裡。
現在最大的問題其實是身後的追兵,之前也說了,教廷這段時間在安倍裡簡直是财大氣粗,為了讓這群達官貴人們玩的盡興,安倍裡城主自然也會提供盡善盡美的安防。
何況這次出事的人居然是馬修主教。
所以,當追兵們開始尋找謀殺主教大人的兇手的時候,迎接依蘭達等人的不僅僅是喂養的精良的駿馬,武裝到牙齒的武器……這些對這些深谙逃命技巧的海盜來說其實都不是太大的問題。
真正的威脅其實來源于那些獵狗。
在遠遠聽到狗的叫聲的時候,依蘭達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妙,低聲咒罵了一句,“這群該死的,怎麼會養了獵狗?”
“怎麼?”尼卡回頭看了一眼,因為依蘭達要找路,所以康德也變成了主要由他來承擔,“安倍裡以前沒獵狗?”
“他們之前可不興用這個,”依蘭達低聲咒罵道,“見鬼……要不是康德受了傷,我就帶你們直接走水路。”
“我就不信那群該死的狗還敢下海。”
康德身上的鮮皿是那些獵狗們最好的引路标,哪怕在路上其他的痕迹都看不分明,但隻要有狗的存在,他們被找到簡直是遲早的事情。
“沒關系,”康德勉強站直了身體,“我們走海路,我可以的。”
“你可以個屁,”依蘭達暴躁道,“這裡的确有海路可以直通安倍裡,但是有足足五十海裡,你要是健康的那當然沒關系,但你現在穿成了一根烤串……你想下海,我還不想被你連累着喂鲨魚呢。”
尼卡:“……那下面有鲨魚?”
“嗯沒錯,”依蘭達從鼻子裡噴了口氣,“沒有皿倒是沒關系,它們一般不愛過來,但是那裡的水流方向就是往它們的聚集區,隻要下去被它們發現了。”
“我想我們就可以提前和加斯東喜相逢了。”
“沒有别的辦法了?”尼卡質疑道,“安倍裡你好歹待了這麼久,難道就這麼點能耐?”
依蘭達翻了個白眼,“我已經離開了幾年了……”
“那為什麼艾爾神官的人還能繼續用,當然并不那麼保險就是了……”尼卡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依蘭達可以輕而易舉從他的表情中看出嗤之以鼻。
這也難怪。
“辦法也不是沒有,”依蘭達咬了咬牙,“敢不敢和我一起賭一把?”
“什麼?”
“回莊園去。”依蘭達眯起眼,“他們應該想不到我們會回去。”
“算了吧,我覺得還是走海路比較靠譜,”尼卡哼了一聲,“咱們好不容易跑出來這麼遠,按照現在的洋流方向,應該和你之前記憶中的相反才對。”
依蘭達:“???”
康德喘了口氣,也加了進來,“尼卡說的沒錯,我們航行來的時候我看過洋流方向,這裡大概前年新加入了一股暖流,和原有的洋流發生了沖撞,導緻在這個季節流向會發生改變。”
他停頓了片刻,“這大概是今年才開始有的變化。”
說到洋流的話,其實在這裡真的最有發言權的就是康德,在塔比斯海灣當中,一直負責主導和判斷的就是他,有時候連哈斯勒都會考慮他的意見。
但是……依蘭達頓了片刻,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兩人,“你們為什麼對回去這麼反感?”
康德是個老實人,被問到這種問題居然有些臉紅,而尼卡就皮厚多了,大喇喇地回答道,“因為回去我們估計就得精盡人亡死在那了,還是走海路的比較好。”
依蘭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