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再謙恭的人,在受到一段時間的狂熱追捧之後都會或多或少的有些飄飄然,很顯然科拉爾大主教在這段時間接收到了太多的無論是來自于貴族們的,還是别的大主教的此類情緒……都讓他隐隐有了些較之以往不一樣的傲慢。
這種傲慢如果體現出來,那就是體現在自負上。
其實艾爾之前說的并沒有錯,科拉爾之前能和教皇屬意的克萊門特大主教對峙這麼久,手中的勢力當然不少,其本人更是一個收買人心的高手,更加擅長于投資那些低谷期的人才……比如艾爾阿爾貝托就是其中最成功的一例。
那麼話說回來,在克萊門特身死的現在,杜蘭大主教他們又無意教皇的位置,最多隻熱衷于攪混水撈好處,那麼彙攏在科拉爾身上的力量其實是相當不容人小觑的。
掌握了這樣的力量的科拉爾,竟然到頭來都沒能查出克萊門特的死因,這本身就是一件相當奇怪的事情。
之前隻是這件事情一直沒有提上台面,當前來尋求庇佑的艾爾将這件事正式提出來的時候,其實也就是那層花團錦簇的表皮被徹底撕裂的時候。
教皇想要科拉爾的命,科拉爾難道會坐以待斃?
當然不可能。
但是與此相對應的,科拉爾同樣要保持自己身上的純潔無垢,教皇既然舍不得用自己手裡的樞機團,打算讓艾爾來背這個黑鍋,那麼科拉爾又怎麼會不順水推舟,做出一樣的事情呢?
要知道,既然能夠支持教皇的統治理念,很多時候他們兩個人的觀點其實是高度一緻的。
想通了背後的關節之後,科拉爾朝着艾爾露出了一個和藹的微笑。
“艾爾,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冒着這麼大的風險來告訴我這麼重要的事情……”
“這是我應該做的,”艾爾微微躬身,“您在阿爾貝托最落魄的時候……”
科拉爾顯然并沒有耐心聽艾爾再來辭藻華麗地歌頌一遍他曾經的恩德,而是果斷地打斷了他的話,“不不,這都是我和你父母的交情,你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在這一點上我必須承認,聰明的小艾爾,你做出了正确的選擇。”
“能為您做點什麼,是我最大的榮耀……”艾爾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擡起頭,“那……我想請問一下,您支持我當紅衣大主教的事情,還作數嗎?”
科拉爾的笑容僵硬了片刻,“你不是已經是了?”
“這隻是一個臨時的,”艾爾低聲道,“不知道為什麼……我始終覺得,隻有您才能最終決定我是否能坐上這個位置。”
這個馬屁很顯然地取悅了科拉爾,他的笑容也變得溫和了一些,“我對你的許諾一直都有效。”
他的話鋒一轉,“但是現在有一個問題……你既然投靠到了我這邊,那教皇那邊你準備怎麼交差呢?”
艾爾有些為難,“我也不知道,看起來他這是打算将克萊門特的死全部推到您身上,還打算讓您背造謠的罪名……可如果克萊門特大主教本身就死在教皇手上的話,那您豈不是白白替人背鍋?”
看起來每一句話都在替科拉爾鳴不平,其實半句實際解決問題的話都沒有。
但是科拉爾卻聽的很受用,艾爾看在眼裡,心中也稍稍踏實了幾分,總算不枉他辛辛苦苦說動杜蘭大主教在這段時間也對科拉爾表現出善意,盡可能的将此人捧上天了。
“教皇這樣對待有功的屬下實在太讓人寒心了,”科拉爾大主教裝模作樣感歎道,可說着說着竟然有了幾分兔死狐悲的共情感,話也說的真心了些,“我跟了他這麼多年,他對我尚且如此,你真的覺得你按照他的意思除掉了我,他會給你許諾的報酬?”
“當然不可能,”艾爾堅定的及時在态度上站了隊,“我之前就說過了,如果能有任何人讓我無條件信賴的話,那個人隻有您。”
“艾爾,”科拉爾大主教突然換了一副嚴肅的神情,“其實教皇冕下原來并不是這樣的,他是一個非常寬和睿智的老人,能帶領教廷走向光明的未來。”
“但是現在的他卻表現出了完全和以前不符合的形象,而這些年來他的身體一直不好,也很少見我們,就算見的話也隻是很短的時間,原本……我們隻是一直對他的身體狀況表示擔憂。”
“可主不會讓他忠實的信徒這麼被蒙蔽……就這麼短短的會面時間都露出了端倪。”
艾爾非常嚴肅地看着科拉爾唱作俱佳的表演,心中默默為這些老牌大主教的演技點了個贊。
果然不愧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他這會還要适時的進行配合,露出一副驚訝的神情,“什麼端倪?”
科拉爾大主教就等着他問這句話,“我懷疑,真正的冕下可能幾年前就已經不在了,現在寄居在冕下的軀殼裡的,不過是一個高等級的惡魔而已。”
我勒個去……這種鬼話,就算騙三歲小孩恐怕都不會信吧。
艾爾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打算收回自己剛才的評價,可面上還要繼續配合的演下去,“這怎麼可能?!這裡可是帕提瓦!冕下一直住在聖保羅大教堂!難道主的庇佑都不足以對抗惡魔嗎?”
科拉爾大主教繼續裝神弄鬼,“你和冕下接觸的少,但是我們卻不例外,這些有機會見到冕下的人都發現了他性情大變。”
“你看……他竟然會讓你來謀害我,一個忠誠的主的信徒,這本身就已經是最大的不對勁了。”
艾爾:“……”
感情人家想要你死就是惡魔附身,你怎麼不說自己是聖子轉世呢?
可戲還要繼續演下去。
艾爾猶豫着皺了眉,“這……這實在是太難以讓人相信了。”
“我之前還沒有這個猜測,”科拉爾大主教義正言辭道,“是你說人魚給了我提醒,那是那麼邪惡的生物,可教皇卻一直在心心念念尋找它,甚至還不惜讓虔誠的信徒去塔比斯海灣送死。”
等等……派出那艘船的人不是你嗎?
艾爾在這種時候當然要适時的進行圓謊,故意做出一副驚恐的表情,“這……這是在向惡魔獻祭嗎?我在塔蘭朵思的時候,經常有來往黃金航線的商船,那時候就有人說過,塔比斯海灣裡住着惡魔,必須每年都要向惡魔獻祭,航線這才能夠太平……這樣惡魔才不會離開塔比斯海灣進一步造成海難。”
“難道……這個傳說居然是真的嗎?”
想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科拉爾大主教簡直要欣喜若狂,他剛才也不過是一時興起随口提了個念想,沒想到這會艾爾就已經自動自覺地替他圓謊了!
甚至本人還沒發現!
你看他那副驚恐的樣子!啧……果然還是太年輕了,上位太快曆練不夠。
“的确就是如此,”科拉爾大主教正色道,“教皇是被那條人魚身上的惡魔給附了體,所以才會一直心心念念的尋找人魚本體,這是惡魔靈魂對身體的召喚,如果一旦讓它得逞,那麼一定會降下巨大的災難!”
“那……如果我們除掉了人魚,教皇冕下還能回來嗎?”艾爾一副天真小白兔的模樣,仿佛真的信了那些鬼話。
不過這在科拉爾大主教的心中也并不算奇怪,因為對于神職人員來說,每更高一層就更接近神,這個世上除了萬能的主以外,最值得相信的當然是教皇和大主教。
暮曉之晨光的虔誠信仰從不會有人懷疑,他之所以被稱之為暮曉之晨光也是因為第一次去向主祈禱的時候,原本天氣十分陰沉,天空中布滿厚厚的雲層,随着他的祈禱,第一縷陽光破開雲層正正地落在他身上。
如果不是深受主的眷寵,怎麼可能有這樣的神迹?
不過因為種種原因,這個神迹被人刻意隐瞞了下來,隻有教廷内部的少數人才知道。
“我親愛的孩子,這恐怕不行,”科拉爾大主教遺憾的搖了搖頭,“惡魔已經在教皇身上附身了這麼久,之前大概教皇的靈魂還在和惡魔作鬥争,所以才能一直保持住教廷的穩定。”
“之所以到現在才發作,大概是因為冕下的靈魂已經不在了,如果還在的話,他的靈魂肯定會努力抗争!所以現在剩下的隻有惡魔……”
他說着說着竟然還伸手擦了擦眼淚,一副被深深感動的神情,“冕下的精神實在是太偉大了,是我們學習的楷模,我們一定要除掉惡魔為冕下複仇!”
艾爾:……呵呵哒。
“我……好像有這方面的線索。”艾爾邊給科拉爾大主教遞上手帕,一邊小心翼翼地開口。
科拉爾大主教正哭的淋漓盡緻,聞言登時僵硬了,一聲沒來得及控制住的哭嗝被堵在兇口,簡直難受的差點翻白眼。
“你……咳咳咳說什麼?”
“您之前不是讓我一直調查塔比斯海灣的那條人魚嗎?”艾爾思索了片刻,組織語言道,“您還記得在塔蘭朵思見過的那個女海盜麼?我說服了她來帕提瓦。”
“她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個跟人魚有近距離接觸的對象,如果有人能捕捉到人魚,那一定是她。”
“冕下如果是因為被惡魔附身,那麼恐怕要用人魚引出他體内的惡魔才行,不這樣做的話,恐怕沒辦法說服其他人。”
聽說依蘭達竟然來了帕提瓦,科拉爾大主教的第一反應是厭惡,那樣肮髒低賤的海盜,竟然也敢踏入聖城!
可是随着艾爾的話,他的神色逐漸放緩,最後甚至連連點頭。
“好,就按你說的做!”
至于如果真的抓到了人魚教皇卻不“發病”,他有的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