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冰面也太不結實了吧!”庾文君不自覺的驚呼出聲,俏面現出了濃濃的失望之色,不僅止于她,周圍的人也均是連連搖頭歎着氣,還有人的眼裡,竟現出了一絲焦急。
衆人不甘心的紛紛拾撿石塊朝河面投擲,有的直接砸出個窟窿,這引來了一陣失望的噓聲,還有的僅砸出了一道白白的淺痕,立刻又變成歡呼大作,一時之間,砰砰聲不絕于耳。
“好了,不要扔了!”雲峰揮手制止住,又道:“由廣武至上黨三關,如果直走線,即沿着太行西側約有一千五百裡,但山路崎岖,羯軍最快也要十日才能撤回,假如由九原、晉陽一帶迂回,雖路途平坦,但總行程将加大至兩千裡,也要十天左右,而由蒲坂至上黨三關不超過一千三百裡,且多為平原。
咱們盡管不清楚羯軍主力會于何時撤退,不過,這一次冷鋒不伴有雨雪,來的太過突然,因此羯軍必然措手不及,若所料不差,他最早不會快于昨日,也就是說,他還需九日才能撤回上黨。~~
由以往來看,一般冷鋒過境的時間約為兩到三天,之後氣溫才會緩慢回升,這降溫才剛剛開始,今夜還會更冷,黃河也會徹底凍住,咱們明日一早便能攻打蒲坂,取下之後,孤領輕騎奔襲上黨郡治潞縣,五六日必能到達,因此,相對而言,我軍多出了兩天時間,當能早一步攔住羯軍主力,斷他歸路!所以諸位不必心焦。咱們按步就班做好準備。急的該是對面才是!”
這麼一分析。衆人想想也是,陸續松了口氣,隻有慕容吐延現出了不解之色,蒲坂雖然隻剩下了三萬守軍,可那一圈圈的溝壕按着順序攻打,十天也不一定能攻下來啊!
不過,所有人全都一幅自信滿滿的模樣,他也不方便詢問。隻得把這份疑惑吞入了肚子裡。
雲峰淡淡看了他一眼,也不解釋,伸手一指河邊堆積的冰層,招呼道:“來!趁着剛吃過早飯有力氣,咱們都把這冰給敲掉,明天好方便車馬過河,大夥兒也順帶着暧暧身子!”
四下裡轟然應諾,将士們紛紛跟着雲峰跳上冰面,有人拿刀割,有人拿斧頭砍。還有人拿槍戳,總之。都是笨法子,雲峰也不理會,本來就是閑的無事活動活動筋骨,不多時,河邊冰屑四飛,乒乒乓乓的敲擊聲絡繹不絕。
一日很快過去,果然不出雲峰所料,當第二天清晨全軍上下來到黃河邊時,河面已全部凍成了乳白色,再不見半分透明,顯然,黃河已徹底封凍,于是,雲峰立刻下達了進軍的命令。
“咚咚咚~~!”
在沉悶的戰鼓聲中,六萬騎兵護着兩翼,左側是羌軍一萬加兩萬秦軍騎兵,右側是枹罕慕容部兩萬與一萬秦軍騎兵,這兩列騎兵稍稍有點突前,中間以兩千輛混編的弩炮打頭,總體是弩箭式弩炮在前,投擲式弩炮在後,雲峰領着親衛緊緊綴着弩炮軍陣,最後面才是步卒與各種車輛。
這一次攻打蒲坂,雲峰把所有家當全帶上了,根本就不考慮失敗的可能。
冰面上,巨大的方陣緩緩而行,十二萬人,給對面的羯軍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投石機、床弩被陸續推到陣前,作着最後的調試,一隊隊軍士魚貫攀上箭樓哨塔,每個人的臉面都現出了緊張之色,緊緊攥住手裡的兵器,根本感覺不到那徹骨的冰寒!
“停!”前陣指揮官突發一聲暴喝,由兩匹馬拉着,載着弩炮的車輛陸續止住,距離蒲坂關頭約有八百步。
将士們連忙打起精神,每輛車攀上兩人,調校起了角度距離,另有人把成筐的火油彈與一捆捆的三尺巨箭運送過來,配合熟練,顯得有條不紊。
慕容皝卻是感慨萬分,直到此時,他才窺得了火油彈的真面目,這麼個與嬰孩頭顱差不多大小、且又黑糊糊的小家夥,竟會有那麼大的威力?
他永遠也忘不了,石虎首次吃虧便是秦軍陣中擲出了火油彈,逼使他不得不眼睜睜看着近萬騎葬身于火海當中,而自已的中伏,也與這火油彈脫不開幹系。
慕容皝就感覺到,當年長安城下的大戰,猶如昨日才剛剛發生,清晰而又難以忘記,這一戰,改變了趙國的命運,也改變了自已的人生軌迹,更為秦國的崛起奠定了基礎。
暗暗歎了口氣,慕容皝又把目光投向了弩炮,他對弩炮既陌生又好奇,當初的秦軍用的還是投石機與床弩,現如今,秦軍中已不見它們的蹤影,全都為弩炮替代,隻不過,弩炮這麼小的身闆,能把火油彈擲到八百步遠的蒲坂關上嗎?慕容皝的目中現出一絲疑惑,持有類似想法的還有羯軍,他們也是目不轉睛的盯着前方。
而慕容吐延與兩萬枹罕慕容部騎兵的想法又有些不同,他們與秦軍幾乎沒有接觸,在他們看來,秦軍攻打關隘,既不準備雲梯,也沒有木驢之類的遮蔽物,隻在隊尾綴着不多的沖車,草率的準備令他們頗為費解,反觀對面關城,已于昨夜潑水淋了個通透,由城頭至城壁,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殼,在清晨那稀薄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這樣的城池,别說攀爬,即使石彈打上去都不會有任何傷害,這也是北方地區,一到嚴冬便止戈休戰的重要原因。
“放!”猛然間,一陣爆喝傳來!
“嗡嗡嗡~~”千枚火球騰空而出,天空就象蝗群飛過,頓時暗了下來,這一大片黑影,曳着長長的尾煙,被抛射到天空的最高處,又以難明、卻暗合某種天道軌迹的弧線疾速砸落!
前一陣火油彈還沒落地,後一陣跟着飛起,天空中片片黑雲,一時蔚為壯觀!
“嘭嘭嘭~~”密集如炒豆子般的轟鳴聲接連炸響,朵朵火花綻放開來,火油彈的打擊範圍并不止于關城,還包括周圍的溝壕,眨眼間,蒲坂關城與最外的兩圈溝壕已陷入了火海當中!
盡管羯軍為防着秦軍的火油彈,早準備了大量的泥沙包,卻架不住火油彈數量驚人,俗話說,蟻多咬死象,何況火油彈根本不是螞蟻,僅一顆就足以要了大象的命!
往往羯軍将士才冒死填滅一處火頭,身周又有無數火頭騰起,令他們逃無可逃,而隆冬時節,铠甲外面都裹着層皮裘,隻要沾着一丁點火星,立刻就會全面燃燒,那化成的油粘在身上,脫都沒法脫!
沒過上多久,關上關下的哭喊聲與嘶嚎聲彙聚一片,而秦軍一般發射個三到五輪,便繼續向前推進,顯得不慌不忙,慢條斯理。
看着眼着那熟悉有如地獄般的慘象,慕容皝真正被驚呆了,直到這個時候,他終于斷去了某些不該有的念頭,徹底的生出了遠走高飛的心思,畢竟鮮卑族來自于白山黑水之間,舉族遷往萬裡之外的西方,總是有些不舍,也有些不甘,而此時,他隻希望帶着部族遠離秦國,走的越遠越好。
“咔咔咔~~”身邊竟傳來了牙關打顫聲,慕容皝轉頭一看,幾名枹罕慕容部的騎士臉青唇白,呆呆望着前方,一臉的駭然,就連握缰繩的手臂都變的又僵又直!
慕容皝可以肯定,他們不是凍出來的,北方牧民向來不怕冷,而是被活生生吓出來的,他們長期生活在北方惡劣的環境下,個個都是心志堅毅,悍不畏死,眼前如地獄般的場景或許會讓人震撼,卻不可能把人吓成這幅模樣,關鍵還在于秦軍的恐怖攻擊力,令人徹骨生寒,這已經超脫人力的範疇了!
“丢人現眼,還不趕快坐好!”慕容吐延的喝斥突然爆出,他看到有秦軍将士在往這邊看呢,令他一陣陣的面皮發臊,心裡連喊丢人!不過,他雖然在喝斥手下的族人,聲音卻有些僵硬,表情也很不自然,很明顯,他也被吓住了!
這幾人連忙挺直腰闆,作出一幅絲毫不懼的模樣,慕容吐延這才轉回頭,向慕容皝心有餘悸的歎道:“元真,還虧得你勸說為兄降了秦國啊,否則,他日若是秦王一紙诏書,召為兄入長安,隻要稍有遲疑,立刻便是族滅身死之禍啊!”
一瞬間,慕容皝産生了種召呼慕容吐延随自已遠走西方的念頭,但随之便驅出了腦際,關鍵在于雖然同姓慕容,同根同源,實質上卻是兩個部族。
憑着慕容吐延的援手之恩,慕容皝拉不下臉把較弱的枹罕慕容部一口吞掉,那麼,究竟誰主誰從?戰利品如何分配?日久天長之下,很可能會引發争端與矛盾。
暗暗搖了搖頭,慕容皝正色道:“從兄,秦王雖殺伐果斷,卻禦下寬厚,弟敢保證,隻要從兄乃至子孫後代不生異念,秦國必不會虧待于你,弟離去之後,還望從兄莫要意氣用事啊!”
慕容吐延苦笑道:“為兄非是不知好歹,豈敢惹來秦王不快?”說着,歎了口氣,一臉的唏噓之色。
“嗚嗚嗚~~”慕容吐延的話音剛落下,蒼涼的号角已由秦軍中陣吹響。
從兄弟二人運足目力向前一看,羯軍紛紛從陣地中探出身形,撥腿向後狂奔,就連蒲坂關的後部,也能隐約聽到馬蹄轟鳴,顯然,守軍也棄關出逃了!
慕容吐延趕緊招呼道:“快,秦王令咱們追擊,都給老子上!别丢了我慕容氏的臉!”
蹄聲驟然大作,枹罕慕容部兩萬騎,随同兩翼另四萬騎兵,繞過火海掩殺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