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桷嘴村,一個極富西南地域特色的村子,村子依山而建,多林木,其中黃桷樹最多,故借此為名。
這對于不尚文風的西南而言算是比較文藝的名字,相對于什麼亂田壩、較場口什麼的都好了太多。
太陽初升,村子裡的勞力便上了坡,開始了一天耕作,農家的一天便這麼開始了。
一棵大黃桷樹下,一個老漢坐在樹蔭之中,輕搖着蒲扇,喝着熱茶。
“楊三老今兒又得麻煩您了。”
在這個時候農婦背着一個背簍,背簍裡面裝着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孩童長得挺乖巧,衣衫縫補的有些破爛,五官卻非常的俊俏,顯得挺可愛。不過,這孩童目光有些呆滞,雙手一左一右握着兩個土疙瘩,不說話也不鬧,一點兒也不像同年的孩子,活蹦亂跳的。
“你放着便是。”
被叫做楊三老的老人點點頭,看了一眼背簍裡的孩童喝了一口茶。
農婦繼續朝着老頭兒道了一聲謝謝,然後才扛着鋤頭走了。
在黃桷樹不遠處,有一個用竹子築成的小屋,小屋離着一條小溪很近。屋内有一儒士,正着衣衫,手持長卷正在搖頭晃腦的苦讀,在他的一邊站着一個書童,為他輕搖蒲扇,端茶遞水。
“這楊三老放着一孩童這般近是何意思,吵着少爺讀書了,他能擔待?”
見着農婦在樹下放下了一個大孩子,儒士身旁的書童卻是不幹了,他放下了蒲扇便準備去和這楊三老說道說道,若是這孩童頑劣,鬧騰起來定然擾的老爺無法讀書。
楊三老并不是老人的稱呼,楊是老人的稱呼不假,三老卻不是老人的名字,而是老人的官職,是專門負責村裡賦稅的官職,和村長、村正一樣屬于村官,可影響力卻是要超過村長和村正的,村裡大小事情的決議是離不開三老的。
“孩童?”
聽聞這話,儒士也是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朝着黃桷樹看了過去。見着楊三老身旁背簍裡的裝的是一個孩子,卻是擺了擺手:“算了,我在此苦讀已經累了不少人,這周圍也不敢有人大聲說話了,本來來這裡是苦讀,卻沒想反倒害苦了村民。”
似乎是意識到了儒士這邊情形,楊三老已是站了起來,面帶着笑容朝着這邊走了過來:“張老爺見諒,這孩童不吵不鬧,不會叨擾您這文曲星讀書的。”
“隻要是頑童便會吵鬧,我們家少爺可是文曲星下凡,這涪州有多久沒産生舉人了?我家老爺可是這一二十年來的頭一遭!”
書童可不在乎這楊三老的身份,一個小小村三老和舉人比起來那可差了太多,尤其是自家老爺還是這涪州二十年來頭一号舉人,那可是涪州文壇的寶貝兒。
聽着這話楊三老也是滿面的尴尬,這張老爺叫做張與可,可是涪州城内的大戶人家,去歲中的舉,今歲父親仙去,葬在這黃桷嘴村裡面,照着明朝的規矩是要丁憂三年,于是便在父親墳前搭了這竹屋,一面守孝,一面苦讀。
于是乎整個黃桷嘴村便是将張與可當做了寶貝兒,楊三老的任務就是确保張與可讀書環境,周圍不許有人喧嘩,不許有人走動,不允許任何人驚動文曲星,甚至連張與可竹屋附近的農田現在也是荒蕪了起來。
“這孩子命苦,前些日子落入溪水之中,待撈起來之後便是換了一個人,手中拿着兩個土疙瘩一直不松開,也不開口說話,也不願走動,怕是已經癡了!”
說起那個孩童楊三老也是一臉的歎息,本來好好的一個聰穎的孩子,如今卻是變作了這般。
聽着楊三老如此說來,張與可便是來了興趣,朝着那孩童看了過去。
背簍的中的孩童兩手死死抓着兩個土疙瘩,一個紅紅的,一個土黃色,顯得非常分明,他的脖子上還挂着一個錦囊,看樣子也是十分寶貝。
這孩童在背簍中十分乖巧,不哭也不鬧,不說也不笑,若是楊三老不解釋張與可還認為這是一個思維深沉的孩童。
在這個時候孩童從背簍之中爬了出來,看了看周圍,見着張與可這邊,然後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兩個土疙瘩放入到了背簍之中,小跑到了一邊,扒下了褲子開始噓噓。
完事兒之後便很快穿上褲子,又小跑到小溪邊蹲下洗手,洗完之後才回到背簍那邊,将一雙小手擦幹淨之後又将兩個土疙瘩抱在手中,自己又鑽入到了背簍之中,傻呆呆的望着遠方繼續一言不發。
“這孩子看着還挺聰明的!”
張與可皺了一下眉頭,從頭至尾這孩子一言不發,不過每一個動作卻是井然有序,尤其是便後洗手這一舉動更是讓張與可吃了一驚,這可是大富之家的人才會這般講究的。
“原來是挺聰明的,”楊三老搖了搖頭:“現在癡癡呆呆的,再加上這孩子是入贅生的,怕是往後的日子更苦了。”
“這孩子叫什麼?”
農家的贅婿可不同于大戶人家的贅婿,大戶人家好歹有着姑爺的待遇,吃喝不愁。農家的贅婿不僅要改姓,生的孩子也得跟妻家姓,而且還得下田勞作,跟個下人沒啥區别。所以聽到如此張與可好奇的詢問起來。
“唉,”說道孩童的名字楊三老猛的一拍自己的額頭高聲的說道:“說道這孩子的名字卻是對張老爺您而言,寓意好極了!他叫高仲,高中啊!”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書童,聽到高中二字他當即朝着張與可說道:“恭喜老爺高中,賀喜老爺高中!”
“高仲?”聽着這名字張與可咧嘴一笑,高仲在此,在此高中,這寓意還真好:“這孩子不哭也不鬧,以後就讓他在這裡罷,我不在乎的。”
張與可笑了笑又點點頭,朝着楊三老說道:“三老您忙您的去吧,我要溫書了。”
楊三老微微一笑,便轉過了身子朝着黃桷樹方向走了過去。
在黃桷樹下的高仲看了一眼竹屋中說話的三人,儒士和書童在竹屋内朝着窗戶外的楊三老說話,滿面全是笑意。
歎了一口氣,高仲看了看手中的兩個土疙瘩,又看了看周圍,輕聲罵了一句:“罵了隔壁!好不容易下鄉考察,卻沒有想到跌了一跤,跌到了大明朝,還是明末……”
随後高仲又将手中的兩個土疙瘩拿在手中看了看,又将自己兇前的錦囊打開看了看歎了一口氣:“有這三件法寶在,在明末應當能安穩的活下去吧?”
高仲所言的三件法寶分别說手中的紅薯、土豆,以及脖子上所挂着的玉米。當初高仲穿越的時候正陪着市委領導在鄉下考察,原本是想拿着紅薯、玉米這些東西照相的,結果照片沒照好,人一個筋鬥跌到了大明朝。
鬼知道是什麼原因這三件東西也跟着自己來到了這個時代。
想到這三件寶物将會是自己日後活命的利器,高仲便是将這三個物件拿在手中,免得怕壞了。
“有人土豆這些東西是明末清初傳到華夏的,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其餘人有這東西?”
高仲歎了一口氣,繼續緩緩說道。
土豆、玉米以及紅薯是在明末傳入到明朝的,可是大明連連戰亂這東西卻沒怎麼傳播,等到了清朝穩固之後才開始大規模的推廣和種植的。
楊三老笑嘻嘻的朝着高仲走了過來,走到高仲面前之後便是蹲下來,摸着高仲的腦袋:“你小子命好,文曲星老爺不追究,以後可得好好謝謝你楊爺爺我,你這名字可是我給取的。”
說完楊三老便又開始搓揉着高仲的臉蛋。
高仲疑惑的看了一眼楊三老,不明白老人說這話的意思。
看着高仲疑惑的眼神,楊三老吃了一驚,這麼多天來他是第一次見着高仲有了如此反應。便是面上一喜,繼續說道:“你知道那張老爺是何許人?”
高仲搖頭,将手中的紅薯和土豆放入到了背簍中,張大了眼睛看着楊三老。
楊三老又見高仲不似之前癡呆,更又是來了興趣:“那可是舉人,自萬曆27年來我涪州又一個舉人,那才學可是得了巡撫大人首肯了的。”
秀才、舉人、進士這是明朝科舉制度的産物,得了舉人可就等于半隻腳踏入到了仕途,那可是擁有了當官的權力,作為後備官員對待的。
可惜整個西南不尚文,整個大明朝共開科舉89科,一共錄取進士24866人,而整個涪州在明朝中舉的一共34人,排整個四川第四。也就是說涪州的進士人數還沒有明朝所有進士的零頭都比不上。
和安徽桐城、江浙滬以及福建幾個科舉大省比較起來那更是連渣都不如。
所以說在涪州舉人很寶貴,進士更是寶貝中的寶貝。明朝一共276年,曆經十二世、十六位皇帝、十七朝,其中涪州才三十四個進士,平均八年才出一個進士,這是何等的凄慘。
到了而今偌大的涪州僅有一個舉人,自然這個舉人老爺無論是到了哪裡,都會被當做寶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