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閻行所部失利,垂頭喪氣地求見馬越時,馬越隻是平靜地表示知曉了這個信息。勝敗,本就是兵家常事,他沒打算因為此次大的戰略失誤導緻腹背受敵的局面而遷怒戰鬥失利的閻行。
但他的心裡并不好受,顯露頹勢的戰局目下他并無破解之法,固守冀縣本陣的軍士們這個待旦,閻行潰敗的消息令他無心睡眠,對着羊皮圖枯坐半夜也沒能想出什麼進擊敵軍的奇謀異策。
他并沒有氣餒。
這就是他馬越的人生啊,回顧往事,從他腳步踏出彰山的那一天起哪有一步走的輕松?總是懷揣着示便群雄盡束手的英武氣概,處處碰壁。可哪一次被現實擊敗後他沒有再站起來?
每一次站起來,他都将比倒下前更有力。他一直堅信,隻有受傷才能讓樹幹的肢體更加堅硬,他也一樣。
所以他從不怕失敗,他隻是怕自己失去信念。
子時,冀縣的萬家燈火早已熄滅,馬越腰間插着環刀,背上負着古琴,牽馬走在古老的街道上。所幸,冀縣長是個識禮樂的妙人,治所中還擺着一副古琴,初用治所馬越還覺得議事之地放着一張琴有些不顯嚴肅,但眼下他需要讓自己枯坐城頭時有個打發時間的事情可做,倒顯出了用處。
巡城的軍士見是馬越,恭敬地打招呼,馬越笑着回應,夜光照亮他雪白的牙齒。這些樸實的漢子不惜性命地為他而戰,令他倍感榮耀的同時也令他肩頭沉重。
坐在南門城樓上手撫琴弦,他的心思非常微妙。他早就想好了方法應對最壞的情況,那個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計策埋在心底一直沒與衆将知會,他知道一旦這個後手被衆人得知,軍心就散了。所以他現在坐在城樓上彈琴,心思卻飄向遠方。他在等待最壞的結果到來。
閻行敗了,如果徐晃也敗了,彭脫的斷糧之行也受挫,南面的戰争就可以放棄了。手上握着三千兵力他還可以和想象中韓遂留下伏擊他的部隊打上一場。最壞的結果不外乎南線戰場失利、馬騰的西面韓遂同樣受挫,那是最壞的結果。
最壞,最壞,不過是他丢掉漢陽南部三座城池的同時再将隴縣以西的四座城池拱手讓與韓遂,從此一蹶不振罷了。
馬越想得開,丢掉手裡一半的地盤,他做好了這樣的打算,也有這樣的氣量。他不怕!
從他手裡拿東西的韓遂宋建也别想落到好處,如果決定撤退,他将會親率兵馬南襲宋建朱圖山下的糧倉,随後引宋建兵馬北上,迫使其與韓遂的兵馬交戰……隻是這樣一來,追随他的三千軍士就兇多吉少了。
所以他要等,他要坐在這座城門樓上似等征夫南還一般地等待南面将領兵敗潰還。如果隻能下令将來之不易的土地拱手讓人,那麼最壞的消息到來時,他一定要親眼看見!
他想不到,沒等到最壞的消息,卻等到了狼狽疲憊的探馬懷揣着密報。
淩晨時分,馬越倚着城樓柱在睡夢中被城外細微的馬蹄聲驚醒,扶牆下望,衣甲殘破的探馬手裡抓着信物在城下大聲喊着開城門,馬越急忙通知城門守軍開門直接将其迎上城樓。
那小小騎卒如何都想不到一次傳遞捷報會直接見到統禦涼州的使君,當下跪伏在地說道:“禀報使君,彭渠…軍侯在武都郡劫獲兩部軍糧押運,後遇由枹罕逃亡武都郡的河首僞司徒,得知河首軍枹罕王城為韓遂麾下龐姓校尉所破,兵鋒已直指氐道。彭軍侯現已轉入武都道,特命屬下傳報。”
“好,好,好!”馬越聽到如此捷報一掃心頭郁結,一連說出三個好字,左右環顧這城門樓上卻無将校能與共享喜悅之情,盡管如此他仍舊難掩滿面欣喜,扶着那探馬起身說道:“來人,帶這位壯士下去吃飯,給駿馬喂好草料,休息之後去告訴彭脫,此次他做的很好,大功一件!”
卻見那騎卒被軍士引着卻并不離去,而是滿面喜意地拱手說道:“禀報使君,屬下來時經朱圖山遇徐校尉的兵馬,徐校尉傍晚強攻河首大營引發混亂,燒掉河首半個營地,徐校尉讓屬下轉告您,河首軍心已亂,希望您能火速由……由山北進軍河首大營,可一戰破之!”
馬越拍拍探馬的肩膀,快步走下城樓,快走到城下才對城頭的守軍說道:“将那張琴送到治所!”
話音還未落下人已翻身上馬,直奔治所。
彭脫和徐晃帶給馬越太多驚喜,就連韓遂派出的龐德所部在馬越心頭都留下了些許善意。這一仗來得好,來得太好了。
奔馬趕到治所,馬越當即對守在門口的親随說道:“召集衆将。去大營找彭脫派來的探馬,派人去找徐晃彭脫,讓他收兵回來就行了,宋建已經不用再打了,對了,記得讓公明将枹罕王城被龐德攻破的消息留給宋建,最好用箭矢。”
不多時,先是落在城門樓的琴被兵丁送來,馬越當即坐在堂上彈了起來。
稍待片刻,諸部将領都滿面困倦地急急忙忙趕到治所,一個個如大敵當前,生怕戰局又出了什麼變故,唯有姜叙面帶笑容,馬越一曲終了,問道:“姜兄你笑什麼?”
“屬下亦不知,隻是從使君琴音中聽到些許喜意。”姜叙拱手說道:“興許是戰局有變?”
一聽戰局有變,衆将都打起精神來直愣愣地看着馬越,馬越拍手笑道:“不錯!戰局的确有變,彥明盡管輸了一陣,但趁此機會徐公明五百騎馬踏河首大營,南門入西門出,北門入東門出,殺敵自是不必說,一把大火直燒了河首半個大營,這種事情夠不夠讓咱們高興?”
聽聞此言,幾乎人人都面帶些許喜意,但關羽卻有些顧慮地說道:“若隻是如此,主公不當如此興奮,此際當速速進軍攻破宋建才是,夜長夢多啊。”
“不錯,若單是如此,咱們應當已經在進攻的路上了。”馬越兇有成竹地笑道:“彭脫回報,斷了宋建的糧道,截下兩批軍糧,更給我等帶回一個大消息!韓遂不單趁我等與宋建相攻時進兵漢陽,他還遣龐德所部攻入河關,如今已奪取了包括枹罕王城在内的隴西數縣。我已下令讓徐晃與彭脫還兵冀縣了,我們不和宋建打了。”
“但是使君……”甘甯拱手說道:“若隴西失守,宋建餘部無力北進,定會東奔武都郡與其援軍彙合,屬下進言請您在其必經之險地設伏,必可将之主力擊潰,若以屬下為先鋒,必将宋建為您擒來!”
甘甯說的不錯,令馬越十分心動,但他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興霸說的有理,這是我等之機,若我手中能再多出千餘兵馬,定會以興霸為将。”馬越有些惋惜地說道:“但我等如今隻有三千殘兵,宋建既已無力北進,當速還漢陽以戰韓遂……”
馬越的話還未說完,姜叙好像下定決心一般猛然在席間站起,激動地說道:“使君,姜氏一族尚有千餘家兵,勤于訓練雖不及漢軍精銳,但曾機緣巧合得來二百張手弩……若使君有需,可盡數用之!”
戰局已經初現明朗,在這個時候姜氏一族的千餘家兵對馬越而言仍舊算是雪中送炭。而對姜叙來說,這一句話就等于将漢陽四姓之一的姜氏徹底放在涼州牧馬越的戰車上,供其驅馳。
這對一個宗族而言,太重要了。
馬越愣住了,突然間不知說什麼好。這個時候他沒有作僞,他十分清楚姜叙為了維護他在涼州的統治付出了怎樣努力。他移步到姜叙對面拱手作揖道:“姜兄,大恩不言謝,此千餘宗族衛士算是在下向姜氏借兵。”
說罷,馬越轉頭對甘甯說道:“興霸,既然如此你便與姜兄前去姜氏塢率部前往武都道,集結徐晃彭脫所部去設伏吧,痛擊宋建。不求活捉,若得機會将之就地擊殺便是。武都郡必然大亂!戰事之後兵馬還需都交還給姜氏,對了姜兄,某還有個不情之請,望兄應允。”
說着,馬越對姜叙說道:“還望戰事結束兄長能送十柄手弩與某,回去讓川中的匠人拆卸之後試試,看他們能否做出來。”
對于這等請求,姜叙自是應允不提。
有姜氏的二百張手弩,馬越不怕甘甯打不過軍心大亂的宋建所部。接下來所需擔心的就隻是韓遂在漢陽的部署了。
“阿若,差遣屬下前往顯親、望峘二縣,探查韓遂的兵馬可有部署。”馬越發号施令道:“雲長今日午時整頓兵馬,咱們回家!”
衆将轟然應允,整個治所滿是興奮。
馬越的心裡并沒有面上做出來的那麼愉悅,他認為漢陽郡的局勢可能要比自己心中所想還要壞上一些,這仗打了三月有餘,隴縣的糧草已經有許久沒有送來了,一定是出了問題。更何況算算日子,袁術的兵馬應當走到右扶風,極近涼州。北面鮮平郡的消息也都還沒傳達過來……他的心裡隐隐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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