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無軍士到紅帳尋歡作樂,奚曦夜裡睡得好,奚曦早上沒有懶床。一日之計在于晨,奚曦仰靠着紅帳背後的山丘,坐在石地上,沐浴着晨曦,閉目呼吸。
不若任職魏軍先鋒的奚玥般癡迷武功,跳脫愛動。奚曦可以動如脫兔,亦喜歡靜如處子。
她喜歡鎮日一動不動地坐在一個地方。
她的身體紋絲不動,腦海裡卻在飛速運轉。
陣法,機關括術,易經蔔術……
此刻,閉目坐在石地上的奚曦,卻并沒有運轉思維,去推演奇門遁甲。奚曦隻是在呼吸,熟悉的,獨屬于軍營的空氣。
每呼吸一口這熟悉的空氣,少女暗濤般流動的皿液便沸騰一分。
她知道,那是源自破軍星的皿液!
——她無法替自己扶乩,四年前,她沒有皿緣關系的父親,奚濱卻替她占蔔了,她是破軍星的命格!
破軍!
逐鹿天下,決勝疆場,無往而不利的破軍星!
閉目的奚曦邪氣揚唇,她天生就是虞浚息的克星!
……
有數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肉耳也能聽得到。
直到腳步聲在兩丈開外終止。
閉目的奚曦睜開眼來。
奚曦與來人之首——宛如魔魅般的浚息對視。
浚息幽冥般沉暗的魔眸,直視着破軍星命格的奚曦。
他從未這般,直視一個對手般地直視一個人。
哪怕奚濱,也從未給過他這樣大的壓力,令得他這樣心情凝重。
更可笑的是,對方隻是一個才及笄半年的少女。
奚曦的一雙明眸亦是直視着浚息。
奚曦漸漸唇角上揚,他知道,她的所有事情了?
是的,她的餘光,看到了浚息身後的蔺九桐。
奚曦從浚息臉上移開目光,眯眼,看着蔺九桐。
蔺九桐皺眉看着奚曦。
奚曦起身,慢慢,走向了蔺九桐。
“小姐。”蔺九桐目光沉靜如水地對奚曦行禮。
奚曦邪媚挑撥,“你如昔稱我小姐,不怕你本來的主子不高興嗎?他就在這裡。”
蔺九桐道:“屬下稱喚小姐十年,已經習慣了。”
她又何嘗不是叫了他十年的蔺叔叔?奚曦走近蔺九桐的身邊,将手搭上他腰間佩劍,将劍身慢慢抽了出來。
蔺九桐因為多年主仆的身份習慣性地沒有阻攔,回過神後,思及少女是浚息心尖上的人,又不便阻攔。隻是本能地退避三步。
奚曦劍鋒直指蔺九桐,“習慣了尊我為小姐,可習慣了我掌握你的生死?”
蔺九桐望着奚曦,“小姐說笑了,屬下可是齊人。”
“是啊,你原來是齊人。”奚曦感歎道:“你背後殺我爹爹的時候,可有想過我會殺你?你那個時候就該折回帥府,把我也一起殺了。”
蔺九桐面無表情道:“屬下隻接到,侯爺讓奚濱死的命令。屬下亦無殺小姐之心。何況,帥府小姐居住的長樂苑,陣法機關重重,我知道小姐的手段,我謀刺小姐,不是去找死嗎?若非小姐得知奚濱戰死,夫人殉情,奚玥跳崖,小姐因為扶乩的結果未參與戰事,而自責恍惚,奉命去帥府俘虜小姐的齊軍,豈入得了小姐的長樂苑,不是嗎?”
……
青州的魏軍生前的最後一戰前,奚曦照例為将上戰場的奚濱和奚玥扶乩。
奚濱和奚玥雖是險象環生,卻有一線生機。
奚濱和奚玥能活着,魏軍便是敗兵,亦能重展雄風!
她沒想到青州的魏軍全軍覆沒,更沒想到奚濱和奚玥戰死沙場,當時身在軍營的母親也因此殉情而亡。
是的,她扶乩未準!
唯一一次的扶乩不準,噩夢醒來,父母奚玥已與自己天人永隔!
她恨不能殺了自己,恨不得自己替他們去死的自責愧疚!
……
時過半年,奚曦心底的自責愧疚沒有減輕分毫!
蔺九桐有意無意提及此事,不吝于在奚曦未結痂的傷口上刺上一刀!
奚曦望着蔺九桐,情緒克制,最後問道:“娘親究竟是如傳聞那般自盡殉情的,還是其實是被你們殺死的?”
“玉奴夫人屬下無權處置。看守的人打瞌睡的功夫,夫人和奚濱屍身所在的屋子已經起火,想是夫人早有打算,随身帶有火石。天幹物燥,救火的士兵燒死了十多人,也沒能将夫人救出。”
娘親,竟是被活活燒死的!奚曦手中劍鋒蓦然刺向蔺九桐,向來平靜悅耳的嗓音,顫栗如弦斷亂調!“死的人為什麼不是你!”
蔺九桐避開奚曦的一記刺殺,提醒奚曦道:“小姐,這裡不是在你的長樂苑,沒有陣法機關,我的内力也在年少的你之上,你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武功天賦,不能奏效!你打不過我!”
“是嗎?”奚曦冷戾的眸中掠過一絲嘲諷。
浚息本欲阻止奚曦對蔺九桐兵刃相見,見此景,不由打消了念頭。
并未如往次般,與人交手之初,憑藉本能狼狽防守,偷師來對手的武功招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此次,奚曦施展出武功招式,主動出擊!
“璇玑賦!”蔺九桐大驚,本能地拔過同僚腰間的佩劍,全力迎擊奚曦的劍招!
……
一旁,浚息,軍師,浚息的心腹部将們,甚至遠處的燕紅,營中的軍士們,都觑看着奚曦與蔺九桐的過招。
“璇玑賦。”軍師南宮赟撫摸着下颚的黑須,“那是坐擁一半江湖勢力,武功已臻化境的梁門門主的絕技之一。”
一位部将道:“魏軍的先鋒奚玥小姐在戰場上使用過幾次,我齊軍幾乎無人能敵。”
浚息面沉如水地看着奚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