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曦握着玉箫,雙手負于背後,她望着梁钰,直接挑明來意:“梁钰,今日你脅迫帶不走我,日後你也無需有營救我的念頭。我不會随你離開。今日不會,他日更不會!”
梁钰擰眉看着奚曦,他铮铮笑道:“元恪接你離開,你倒是肯,換成我,便不肯了?”
奚曦蹙眉,“元恪與我是何關系,你與我又是何關系?”
梁钰咬牙道:“我即便不是你未婚夫。梁家與奚家是世交,我亦是你世兄!我便管不得你麼?”
奚曦揚眉,“你為什麼總是想要管我?你——管得了嗎?”奚曦目視梁钰,“我且問你,今日你帶我走後,下一步,你意欲何為?”
“虞浚息令奚伯父戰死沙場,奚伯母殉情,奚玥師妹跳崖,救走你後,我當然會向虞浚息報仇雪恨!這近一年來,我一直在謀劃……”
“所以,你是打算跟虞浚息正面交鋒了?”奚曦問道。
“當然!”
奚曦看着梁钰,“元恪接我離開,我肯,換成你,我不肯。一來因為我喜歡他,二來因為他的身份。——你既知道我還活着,必知道虞浚息對我的心思。我在元恪身邊,虞浚息會顧忌兩國局勢,不會輕易為我伐魏。他喜歡我,卻未必會揮師百萬為紅顔。何況就算他揮師伐魏,軍事上,我亦可幫到元恪,幫到魏國。而梁門畢竟是江湖綠林的出身,不成體系,雖武藝高強者比比皆是,卻也不乏不會武功的老弱婦孺。自古民不與官鬥,你營救帶走我,你替我報仇雪恨,你是打算與虞浚息手下的百萬齊兵為敵,賠上整個梁門嗎!”
“為了你,賠上梁門又有何不可?”梁钰情之所至道。
“我為什麼要承你這麼大的人情?你教我如何回報你?”奚曦目視梁钰,“報仇雪恨是我的事情,跟你有什麼關系?你以什麼身份替我報仇雪恨?你隻是奚家的世侄,并非女婿!我亦從來就不喜歡你!我若喜歡你,尚可以身相許,可我不喜歡你!”
“可我絕不能容忍你以色相侍虞浚息,以色相侍别的男人!”梁钰上前,又去拽奚曦的手,意欲帶她離開!
奚曦憤然掙脫,“梁钰,你對我情深意重,可你給予我的,從來就不是我想要的。這不是愛情,這是施壓。從十年前我認識你的那天起,你就事事想要管制我,擺不對身份和位置!梁钰,我喜歡的男子,是既能與我博弈論道,并駕齊驅,又能給我一片廣袤的天空,讓我自由飛翔。而不是事事将我擺布!将自以為的好,施壓到我的身上!”奚曦偏首,“與其成日面對你,我還不如待在虞浚息的身邊,至少他還能給我想要的自由,隻要我不離開他!”
“我……就這麼讓你不自在?”梁钰疾色問道。
“沒錯!”奚曦轉身背向梁钰,“你與其一心記挂我,反而壞我的大事,不如撇下我全力去找尋奚玥的下落!”
“我帶人在蒼雲山下找過奚玥,苦尋無果。蒼雲山崖高百丈,奚玥跳下蒼雲山不可能還活着!”
“我自然知道她不可能還活着。娘親焚火殉情,爹娘至少算是‘火葬’殡天,可奚玥還曝屍荒野,你若真的在意我,就替我找到她将她安葬!”奚曦轉過身,面對梁钰。
“好!找到奚玥的屍身,安葬她于你而言是第一要緊的事,我便去做!”梁钰狠狠看着奚曦,“你與元恪的婚事,我之前沒有發作,并非因為魏帝賜婚,而是因為父母之命。如今奚伯父奚伯母既然去世,我也不用管什麼父母之命!我要你見證,我絕對比做了太子連來救你都不親力親為的元恪強!救你離開,對虞浚息報仇雪恨之事,我絕不會就此作罷!”
“走!”梁钰轉身,喝令梁門中人離開!
……
梁門中人随着梁钰離去後,明月橋畔,隻餘下奚曦,阿穗,和幸存的那名侯府侍衛。
侯府侍衛駕車返府。
馬車裡,奚曦閉目,深嗅着檀香。
她點檀香原本是替梁钰平心靜氣的,此刻,受用的卻是她自己。
“可算是暫時安撫下了梁钰公子!”阿穗歎氣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年不見,梁钰公子還是那般脾氣!”
那般脾氣,小姐怎麼可能喜歡呢?阿穗搖搖頭。
……
“籲——”
荊州城外的曠野,以浚息為首,衆将齊齊勒馬。
聽過接應的将領禀明軍情,浚息勒馬,勾唇笑道:“調虎離山之計而已。”
“何以見得?”右将軍陳敏問道。
浚息道:“梁門的少門主可是到了荊州?”
“侯爺懷疑襲擊押送糧草大軍的梁門中人,是小姐指使,意欲将侯爺調開的?”先鋒官林滘反應過來。
“回侯府。”浚息調轉馬頭。
浚息雖掉頭回去侯府,然而催馬并不急,林滘的弟弟林沖疑慮道:“侯爺不着急回侯府嗎?前幾天是魏國元恪太子的風雲三十六騎,今日是梁門的少門主,侯爺不怕回去的晚了,小姐随梁門的少門主遠走高飛嗎?”去年和哥哥林滘奉命俘虜小姐回來荊州,結果俘虜的是小姐的丫鬟;後來小姐倒是自己找來了侯府,卻謀刺侯爺而來;小姐知道侯爺幾乎是不死之身後,總算斷了謀刺侯爺的念頭消停了下來,打小姐的好的念頭壞的念頭的,是一波一波兒地來……
林沖因為還是少年,幼時染病又落下腦癱之症,有些愚癡,浚息待他向來寬和,浚息對林沖笑道:“小姐會随元恪的人離開,而哪怕梁钰親自營救,小姐也不會随梁钰離開。”
“是因為元恪太子是小姐的未婚夫嗎?”林沖問道。
“不全是情之所至。”浚息道:“元恪是魏國太子,奚曦若在他的身邊,我會顧忌兩國的局勢,我當然會揮師伐魏,可有曦曦做元恪,做魏國的軍師,這場仗,比與奚濱對陣還要難的多。我最好另尋旁門。總之曦曦若回去了魏國,事情難辦的很;可梁門不一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曦曦若随梁钰離開,首先齊國國土上的梁門中人,我不會留下一個活口!”
林沖摸頭道:“小姐是聰明人,自然不會随梁钰少主離開。可梁钰少主到荊州後,小姐為何要使計将侯爺調開?”
浚息勾唇冷笑,“聽說梁門少門主的脾氣甚是不好。曦曦大約是怕他挑釁我。所以一邊調開我,一邊去見梁钰,安撫他,讓他莫要輕舉妄動。”
……
侯府門前,浚息勒馬下馬,早有侍衛過來牽馬。
“小姐回府了嗎?”浚息問道。
“回禀侯爺,小姐還未回府!”牽馬的侍衛好生納悶,侯爺離府時,小姐還未出府啊!侯爺怎知小姐出門了?
還沒有回來嗎!浚息索性也不入府,他伫立屋檐之下,波雲晦深的黑眸望着蒙蒙細雨,等着奚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