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願望
聶墨決定不再生孩子,這家裡肯定有人覺得高興,譬如大夫人之流。可聶墨現在根本不關心她的想法,他所作出的決定并非是為了讨好誰,為了報複誰,而是他心裡的願望。
當他有能力支撐起一個家,為妻子跟女兒頂起一片天的時候,他不想再看誰的眼色生活。
父母的意見隻能成為參考,他會聽取,卻不一定會照做。不過,聶閣老卻是實在沒有料到,他有兩個聽話懂事的好弟弟,又有一個才能品格卓越的大兒子,這些人此刻都不能給他歡愉,也不能令他好受片刻,仿佛此生所有的努力跟奮鬥,都被聶墨這一番話給攻
破了,坍塌了。
屋裡彌漫着緊張的氣氛,聶墨再擡頭,眉目平和,看不出一絲的戾氣,“養兒方知父母恩,我現在也已經為人父,縱然先前有些小忿,現在也沒有了。”
隻是,他要做的事,是誰也攔不住的。
他要走的路,是不同在坐的任何一個人。
“好,我權當沒有生過你這個兒子!”聶閣老雙眼通紅,身子仿佛一下子佝偻了下去。
太夫人則微閉了眼睛,曲終人散的道理,誰都知道,可真到了這一刻,那難受也不是能夠用言語寬慰的了的。
“樹大分叉,兒大分家。趁着我還在,把我的東西先分了罷!至于你們,有什麼想法,盡管說出來,若是不說,以後且不要後悔。我老了,也不可能到時候再從地底下爬上來給你們分辨。”她都到了這步田地,也不想揣着明白裝糊塗了,大兒子是看不開,不過也就今日能放些狠話,聶墨雖然官位不高,看似也沒有擁立之功,可就是這樣,今上是絕對會将他當成自己人的,聶閣老深思熟慮了
一輩子,他若是意氣用事,也走不到閣老的位置。
接下來太夫人便一樣一樣的分派了自己的東西,她的東西都是自己的嫁妝或者這些年攢下了的私财,便各自分成三份,命人取了出來,當着兒孫們的面交割到了兒媳婦們手上。
也不知是不是有感于聶墨先前的那一番話,太夫人的東西并沒有偏向大房,反而三個兒子一視同仁。
老夫人妯娌幾個跪着接了單子,默默垂淚。
“生死無常,這是誰也沒有辦法的事,我死了,隻要跟你們父親合葬便好了,其餘的,喪事也不必大辦,死都死了,一了百了,很不用給外人看那些個熱鬧。”
太夫人再看看屋裡衆人,緩緩道,“百年大族,有昨日之繁榮,便有今日之凋敝,兒孫們要好生讀書學做人做事,媳婦們要勤儉持家,便可再待一個百年繁盛。”
“遵老祖宗命。”衆人皆跪。
太夫人最後摸了下聶墨的頭道,“你能知養兒方知父母恩,很好,要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又對衆人道,“你們都散了吧,我好好歇歇。”
聶墨随着衆人出了門,大家神情怏怏,分明有許多話說,心頭卻似被一堵牆給堵住了,留下侍疾的人之後,剩下的就各自回房。
聶墨幹脆就回了荔園。
一進去看見聶江聶河等人都在,聶墨愣然,“你們怎麼回來了?”
聶江忙上前道,“是夫人不放心二爺,叫我們回來,把荔園好好收拾收拾……,夫人那裡有杜九娘在呢。”
聶墨點了點頭,“我頭痛,先歇一下,要是有事再來叫我。”也不換衣裳,直接和衣而卧。
睡下後卻夢見祖母去世,父親當衆宣布将自己逐出家門,他渾身冷汗,一下子醒了過來。
聶江正好提了一隻食盒進來,見他醒了,便道,“二爺醒了?大爺過來有一陣子了,見二爺睡着,不許我們通報。”
聶墨睡了一覺,起來隻覺得腦子更加亂哄哄的,心裡一直惦記着祖母那頭,半夢半醒的十分難受,聽到聶江的話,皺着眉頭問,“說了有什麼事了嗎?”
“沒有,”聶江投了帕子給聶墨擦臉,小心翼翼的說道,“大爺就坐在院子裡頭的葡萄架子下頭,說哪裡涼快。”聶墨想着若是祖母去世,他肯定回京守孝,就他那個官職,雖說看着挺能唬人的,但方九章自己都能把那一攤子事務來兼了起來,也就知道,其實并沒有多重要了,不是重要的官吏,皇帝就是想給他弄個
丁憂也沒有理由,到時候少不了還是要回府居住,他自己臉皮厚無所謂,可要是全家人都給怎生臉子看,少不得又是症候。他跟聶潤差了十來歲,小時候倒是沒有打架,當然也沒什麼依賴之情。長大更是因為聶閣老的壓制,兄弟倆之間好似多了層隔膜,呃,當然也有可能算不上隔膜,頂多算一點耳屎,可誰又料到這耳屎竟然
也有堅硬到一碰就痛的一日呢?
若非大夫人三番五次的刁難,兄弟倆不會走到今日的光景。
起碼聶墨是不大願意見聶潤的,甭管外頭的人看聶潤多麼的好,聶墨隻會覺得自己更好。他明明也很努力,也沒有想去跟聶潤争什麼,他隻想過自己想要的那種日子……聶江是聶墨的心腹,這麼多年,可以說比這個家裡任何人都了解聶墨,見他沒什麼精神頭,想着夫人說過的話,“就算太夫人有個萬一,公公婆婆也都在,不能叫二爺擔上不孝的罪名,二爺有做不到的地方
,你要盡力的描補才行。”
怎生覺得父母兄弟是生命之中的一部分,即便再不喜歡,那也不可分割,她不願意聶墨跟家裡鬧的太僵,因此對聶江是百般囑咐,叫他務必不能再令聶潤聶墨更加離心。人就是這樣,假若是身邊不相幹的人犯了不可饒恕的錯,那肯定會不能原諒,可若是自己的皿脈親人犯了同樣的錯,即便不高興,不快活,一時半會兒的不諒解,等一段時間過去,皿脈的親緣就又會占據
上風。
聶墨如此的耿耿于懷,何嘗不是還對親情依依不舍?
可是他那張嘴,也實在是毒,說出話來鋒芒逼人,一般二般的人還真扛不住。
聶江可不敢以身相試,他隻好說些旁的,略微無關緊要的事,“今年荔園的葡萄結了好多,大爺說您跟夫人在外頭,便叫人把它們都洗幹淨曬幹釀成了葡萄酒……”
“聽慶陽說,刮風下雨的,大爺都時不時的過來荔園看看……”
聶墨冷哼一聲,“你收了他多少好處?”
“大爺可沒給小的賞錢,倒是夫人許了小的不少好處。”
聶墨打了個哈欠,“行了,你去問問他餓不餓,要是不餓就等等我,我餓了,要是餓,就過來再添一雙筷子。”
聶潤卻提了一壺釀好的葡萄酒過來。
聶墨不贊同的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隻将杯子擺到聶潤跟前。
“這酒的度數很低,當水喝罷了。”
聶潤開口解釋。
聶墨卻不願意說這些零碎,直接開口問,“大哥過來找我有什麼事?”話裡沒有挑釁,說的很平和。
聶潤仰頭一口喝幹了杯中酒,“我是來跟你和解的。”
“我不覺得有什麼需要和解的。”聶墨眼皮沒擡的繼續說道。
“我不可能休妻,你也不可能帶着怎生搬出去住,父母那裡總要晨昏定省,你自己無所謂,怎生呢?孩子又怎麼辦?”
“我可沒讓大哥休妻,您别拿這種大事來跟我說。”
聶潤疲憊不堪,“她做了錯事,也已經受到懲罰,就算你覺得不夠,可我給你一把刀,你敢不敢去殺了她?”
聶墨心道,她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害人了,憑什麼要他正大光明的報複回去,他暗地裡弄死一個人,心裡一點負擔也沒有。“我不是為了她才來跟你講和的,我是為了三個孩子。之前的事我也有錯……,當日心裡全是慶幸,幸虧沒有釀成大錯……,我跟你保證,以後她隻會老老實實的待在和賢堂,你先不要跟我瞪眼,聽我說說
條件,我替你在父親母親面前開脫。”
“我說的都是心裡話,沒什麼好開脫的。”聶墨嘴硬道。
聶潤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是麼?你是沒什麼好開脫的,可身為子女不能不孝,怎生要不要到父母跟前盡孝?父親會不會将對你的怨怪遷怒到她身上?”
最後語重心長的來了一句,“你便是再有本事,這天下的事你一個人也做不完。”
聶墨卻想着祖母看自己的眼神……
“你什麼時候能把爹說服?”他突然開口問道。
聶潤沒想到事情能夠進行的這麼順利,連忙道,“我從你這裡回去就去找父親。”
“我要先看到效果再決定要不要原諒你們倆。”
聶潤哭笑不得,卻也隻道,“你先吃飯吧,我這就走了。”
聶閣老正在生氣,這種氣悶,他連妻子都不肯說。
他覺得聶墨這個兔崽子騙了他,一面騙他私房銀子,一面還覺得他偏心!
真是各種心塞。
他現在隻想狠狠的揍聶墨一頓,然後再把他趕出家門。
聶閣老見了聶潤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弟弟不懂事……”
聶潤心裡一歎,知道父親這是不願意他們兄弟二人生嫌隙,果真接下來聶閣老開始大罵聶墨。
罵來罵去也沒罵到重點,若是聶閣老真要弄聶墨,一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就能壓的他擡不起頭來。聶潤心裡苦笑一下,覺得自己其實也沒有多喜歡當這個老大,家族傳承的高位,嫡長居之也好,能者居之也好,都是各有利弊,他身在其中,不僅不能像聶墨那樣自由,還要擔負起承上啟下的責任,這責任就如大夫人,他不喜歡,卻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