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墨的心萌化了。
他想說兩句重話,但心沉甸甸的像是有東西墜着,那厲害的話是怎麼都說不出來。
“你總不能讓我在這裡跟你說你母親跟弟弟的事情吧?”他低低的開口。
聶墨一遞下台階,怎生立即順着下來,“奴婢自己走。”
聶墨沒有勉強她,笑着轉身出門,怎生在後頭,先吹熄了蠟燭,然後才跟着也出了門。
她吹熄蠟燭是因為要省錢,也因為天幹物燥,小心燭火,不料看在聶墨眼中就成了怎生不回來的舉動。
要知道這蠟燭下頭可是有燭台的,若不是有人故意使壞,蠟燭就算着沒了,也不會點着任何東西。
回了正屋,聶墨先找了藥出來。
怎生由着他幫忙上藥,這次終于想起男女授受不親的話來了,臉頰不知道是上了藥的緣故還是想到了别處(聶河),微微發熱。
聶墨這次拉她,她沒有躲閃,而是擡頭認真的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清澈見底,疑問明晃晃的就要冒出來,聶墨勉強壓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緩緩的問道,“你吃了晚飯了嗎?”
“吃了。”
“身上……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怎生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有。”
聶墨見她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的,恨不能将她擁到懷裡親兩口,有心引誘她多說一些話,便道,“你家裡的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從何處開始說起,要不你來問,我回答,你覺得呢?”
“那二爺就把我們家裡出事後您做的事說說吧。”
小小的年紀,一開口卻一下子就問到了點子上。
“俞閣老出事之後,我本沒想到你家會受牽累,還是後來在父親的書房看到刑部送來的查抄的名單,這才知道你們受了連累……”
“我看到後,心急如焚,無奈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看着,隻好命聶江聶河在外頭悄悄的奔走。
等見你弟弟被你家的親戚買走了,便花了銀子請我的一個朋友暫時安置了你的母親。
隻是你比較麻煩……豆蔻年華,人……也長得好看,官牙想賣個高價,我托了牙婆,上下打點着将你倒買出來,然後又悄悄的改了你的戶籍名字,支使着牙婆子将你賣給了我。
因為你的賣身契有問題,所以我打算趁着荔園過幾日進小厮的機會将你的賣身契要過來……”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自從你救了我,我……,”聶墨閉了閉眼,才繼續說道,“我後來隔三差五的就去魏家莊,你雖然沒再見到我,可我幾乎每次都能碰見你,我覺得自己的運氣很好……”
這種隐晦的表白,怎生怎麼能聽的出來?
她點了點頭,又微微扭過臉去,對着燭光發呆。
聶墨悄無聲息的向她靠近了一下。
怎生是個人,是人就有自己的私欲,若是問她現在最想要什麼?
身份、地位、無盡的财富,她都需要。
但是讓她跟别人索取,她做不出來。
“我能不能見見我娘?”她低聲問道。
聶墨的手伸開又握緊,半響道,“你剛出了事,現在不宜招人眼,等過一陣子我帶你出去好不好?”
怎生點了點頭。
聶墨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氣。
又道,“你母親很好,我的朋友十分可靠,他家境雖然算不上豪富,但也是小康之家,你母親不會吃苦頭的。”
雖然很不情願,但怎生還是說了句,“謝謝。”
聶墨聽見這個詞簡直不敢相信耳朵,喉嚨裡頭就跟咽下了兩個蜜丸一樣,他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急切的問道,“你不怪我嗎?”
當然怪你!
隻是想到若是落到其他人的手裡,也不一定會比在聶府的境地好,她的奴籍身份不能讓她成為正妻,隻可能是丫頭、通房,奮鬥的好說不定會成為姨娘,若是這樣,還不如就落聶墨手裡。
聶墨的問話,怎生沒有回答。
當然啦,她又不是受虐狂。
對聶墨說扳倒俞家的是聶閣老,株連俞氏九族的是皇帝,他們倆個人都不是聶墨能夠左右的,所以她不怪聶墨?她腦子進水也不會說這個!
怎生把話咽到肚子裡頭,聶墨雖說失望,卻沒有心灰意冷,她這麼小的年紀驚逢家中大變,沒有在得知仇人的一瞬間将他捅死,都是心腸好了。
怎生當然沒有他想的那麼沖動,雖然從母親嘴裡得知是聶閣老跟俞尚書争鬥家裡這才遭殃的時候她也偷偷咒罵過聶閣老。
可母親也說了,他們并非三族近親,以後遇到皇帝生辰或者宮裡妃子有了身孕添了皇子,說不定就會被赦免,到時候他們隻需要交夠贖身的銀子就能夠脫了奴籍……這買賣人口的銀子,近十年可是沒有變化啦!
說白了,一家人不過是都盼着團聚。
怎生這麼能忍,也是因為盼着家人平安團圓。
碧玉膏的清香淡淡的散發在兩個人之間。
距離太近,聶墨的呼吸噴出來,怎生咬着腮幫子歪了歪頭。
她躲閃的動作那麼的羞怯,聶墨真的是無處不喜歡。
他的手摸了摸她的耳垂,将她攬到自己懷裡,良久道,“我會照顧你的……今日這樣的事,以後不會發生了。”
怎生不太相信。
聶墨見她沒有掙紮,心裡美滋滋的。
怎生根本沒意識到,她在思考聶墨說過的話。
神經粗也有好處。
聶墨見她陷入沉思,模樣就像一隻發呆賣萌的松鼠,别提有多可愛了,忍不住親了親她的眼皮。
怎生被他親醒了,蹙眉擦了擦眼睛,“你幹嘛親我?”
她這樣直白的發問,聶墨被問的一下子不好意思了,他的嘴動了幾下,都沒把那句我喜歡你才親你說出來。
他歪頭看了看漏刻,顧左右而言他,“已經很晚了,我們洗漱歇下吧。”
怎生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坐到他的腿上!尼瑪,這是啥時候的事?!
她連忙從他身上下來,神情也變得不自在。
溫暖又柔軟的妹子離開了自己,聶墨的失落可想而知。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前幾年沒有抗争實在是太浪費了,若是他堅持參加秋闱,即便隻有舉人的功名也比現在頂着個秀才的名頭好。
秀才當然也不錯,可在聶府這樣的世家,秀才的含金量算不算高的,聶閣老自己是進士出身,剩下的兩個弟弟一個進士,一個同進士,到了聶潤這一輩,聶潤也是進士。
進士能做官,舉人做官的少,但舉人可以給人做師爺幕僚,隻要離的京城遠一些,他帶着怎生在外頭豈不自在?
聶墨沐浴的時候,怎生突然想到他今日都跟自己開誠布公了,而且剛才自己用你我相稱他也沒說什麼,可見對自己還有幾分情面,不如再試探一下?
想到便行動,将擦澡的浴巾往水裡一扔,“你自己洗。”說完就要往外走,是打定主意他不敢裸奔出來。
沒想到聶墨的速度太快,一下子将她的手腕拉住。
“總要給我搓搓背吧?還有衣服。”他站在浴桶裡頭,浴桶裡頭的水堪堪漫過大腿……
怎生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下頭今日不同與往日。
“我給你拿衣服,你自己搓背!”長針眼了!
聶墨見她臉色通紅,一下子心花怒放,“你好歹給我搓搓背,大不了你沐浴的時候,我伺候你就是了……”
怎生最後還是紅着臉胡亂給他擦了兩下,聶墨也不自在,渾身都痛。
他那點兒心思,于她來說是一知半解,于他來說則是心知肚明。
不過打這以後,兩人的關系倒是微妙了起來。
聶墨雖然有同床共枕的心,可不敢化為實際行動,他不怕怎生拒絕,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因此夜裡怎生再值夜,聶墨便打發她去窗邊的榻上睡。漸漸的怎生的鋪蓋便留在了聶墨的内室。
怎生呢,權當住男女混合宿舍。
再過了幾日,大夫人身邊的一個姓蘇的媽媽領了兩個小厮并兩個小丫頭進來。
小厮交給了聶江調教,隻是小丫頭,怎生的規矩都不好,這下丫頭就不能指望她教導了,聶江做主請了月季來教了幾日。
怎生不是跟着聶江學,就是跟着月季學,倒是懂了不少大宅院裡頭的道道。
“譬如丫頭婆子生病,隐瞞是不行的,一則她病了無法做事,令一則,若是這病容易過人,隐瞞下來豈不是都要染上?像如雲那樣,她生病了,姑娘就應該先找了聶湖或者聶泊說明,他們在府裡呆的久了,懂得多,知道該怎麼辦。”
聶江說話不卑不亢,有理有據,怎生心服口服的點頭。
不知道聶江怎麼跟月季說的,月季在兩個小丫頭面前都稱呼怎生為姑娘,特意的擡高了怎生。
這樣兩個丫頭也不敢欺負怎生,三人相處了幾日熟悉了之後倒也融洽。
兩個丫頭一個叫大妞一個叫土妞,名字俗到地裡頭,月季特意交代了怎生找聶墨給她們重新取名。
怎生便在聶墨晚上回來的時候說了一句,聶墨隻說:“她們要跟着你,你給她們取名字,現在想好了出去就說是我取的。”聶墨讀書行文整日辛苦,也是偷懶也是想逗弄怎生,便撺掇她取名字。
怎生不太樂意,她連府裡的丫頭們的名字都記不住,萬一取重了怎麼辦,隻是兩個小丫頭都是十一二歲,盼着主子給取名不是一日半日了,她想了想便問,“您看叫紅葡跟青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