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端木思的話，若是之前的端木雪，也許會冷笑以對，但是她現在卻是連冷笑都沒有資格，最後歎了口氣，什麼都沒有說。

　　端木思看端木雪的也不多說其他，直接問：“你是想入高門還是商門？”高門有高官門楣，若是運氣好，以後可能還會做一名诰命夫人；若是商門，那就是下嫁，在丈夫心中和家中的地位自然不可小觑，以後的生活也能輕松一些。

　　端木雪的情況和端木紫還不一樣，她最起碼占着一個“國公府嫡幼女”的名頭，雖然實際情況并沒有好到哪裡去，但是外人卻是不知道這府裡的情況的。

　　“商門。”端木雪想了想說，她本身也算出身高門，但是越是高門越是拜高踩低，而且她的情況就算嫁過去也未必算是地位高的，最多嫁個次子或者旁支一類的子侄，她見多了宅門裡的勾心鬥角，雖然商門未必清靜，但是她想換條路走。

　　端木思點點頭，然後說：“你能這樣選擇，我就放心了。”她就怕端木雪到這個時候還是看不明白，越是貪心越是得不到。

　　端木思一看該問的也問了，起身就要走，隻是剛一起身，就見端木雪也從太師椅上起身，“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長姐大恩雪兒不會忘！”說着端木雪就流下淚。

　　曾幾何時，她也曾想過，讓端木思跪下，對她苦苦哀求，如今卻是事與願違，她落難了，失寵了，府裡的下人也能欺負她了，她過上了原本屬于端木思的生活，然後眼睜睜看着端木思青雲直上，不但搭上太子，還成為了太子心尖上的人。此時心中除了對端木思的感激，心中卻還是有不甘，有屈辱。

　　端木思并沒有讓端木雪起身，她一下回到了她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吃不飽穿不暖，受下人欺辱受長輩冷待，而那時候的端木雪雖然不如端木靈受寵，但是卻也是一個嬌慣小姐，對她多半刁難羞辱。但是那是的端木雪也沒多大，現在卻是覺得那時候自己有些幼稚了。

　　歎了口氣，端木思垂下眼睛，對着端木雪說：“你是國公府的嫡女，以後就算嫁了人，也不要輕易下跪了。”然後也沒有扶起端木雪，出了大房的院子。

　　端木思給莫宸送信，說是要參加工部尚書夫人的宴請，莫宸回了信，告訴她可以多走動。

　　她現在的身份也不是普通的官家小姐，任誰看了她，都要想一想她身後的莫宸，端木思覺得莫宸這棵大樹真是好乘涼！

　　到了赴宴日子，端木思收拾妥當，備了禮品就出門，門口的端木雪也早早等候了，因為聽說端木雪要去參加貴婦的宴會，端木夫人也早早出來，正對着端木雪說着什麼。

　　等端木思走近了，才聽清端木夫人說什麼。

　　“你要抓住機會啊！工部尚書的公子也地位不低，你若是能嫁入尚書府中，那你娘我也能跟着揚眉吐氣一把啊！”端木夫人說的口幹舌燥，并沒注意到身後的端木思已經一臉的鐵青。

　　蓮衣适時的輕咳了一聲，端木夫人才察覺身後來了人，回頭一看，臉色僵了僵。

　　“母親這麼早就要出門？”端木思看端木夫人恨不得想直接鑽到馬車裡跟着一起去的樣子，揶揄了一下端木夫人。

　　端木夫人雖然心中的确想去，但是礙于端木思的“yin威”她也隻是有膽想沒膽說。

　　“哪裡是出門，我是聽說你們姐妹兩人要出門，特來門口送送，看看有沒有什麼落下的！”端木夫人陪着笑說，然後還真的假裝檢查一般，掀開馬車的簾子看了看，然後滿意的點點頭。

　　端木思看到端木夫人如此裝相，真是被逗樂了，蓮衣在一旁提醒時間快到了，端木思也不能繼續“看大戲”。

　　“時間到了，母親請回吧，我和雪兒妹妹不能遲了邀約。”端木思冷着聲說，然後直接上了馬車，端木雪也緊跟着上去，四周終于安靜了。

　　他們都沒有看端木夫人之後如何，自然也不知道端木夫人啐了一口才回門子，一路上兩人坐着馬車一句話沒有說。

　　一開始被端木夫人的“演技”吸引，沒有注意端木雪的妝容，她之前讓蓮衣去說了一下妝容的要點，對于這些深閨小姐來說化妝倒也不難，此時看端木雪透亮的小臉，沒有了濃妝豔抹倒是挺不錯的，隻是臉上的表情還是有些陰沉。

　　到了尚書府門口，兩人下了車，端木思囑咐了幾句，端木雪臉上才看得出些笑意，兩人遞了名帖，由府裡的丫鬟引導着進了内院。

　　石章的官位剛得來不久，所以新搬的府裡布置的還不算完善，石夫人也不在乎，該請人的請人，該拉關系的拉關系，總是邀請貴婦來做客，就是為了讓自家老爺沒有後顧之憂。

　　“見過石夫人！”端木思進了内院的主廳一看，這位石夫人年紀也不清了，頭發已經半白，石大人今年都六十有八，這位原配夫人自然不能年輕到哪裡去。

　　石夫人也是剛當上尚書夫人，朝廷的诰命還沒封下來，還算是一介白身，當即就要給端木思行禮，眼前的可是郡主，禮數不能廢了。

　　端木思一見石夫人要跪下行禮，連忙把老太太扶起來，這麼大歲數平時估計都容易暈，這一跪一起，估計皿壓都上來了，她還哪敢讓老太太行禮。

　　“夫人不要多禮，你是長輩，咱們私下裡不要注意這些繁文缛節了！”端木思一句話，就讓石夫人對這位外面風評複雜的郡主心生好感。

　　石夫人雖然沒能行禮，但是身後的那些婦人卻是要行禮的，端木思翻了翻白眼，讓衆人不用多禮。

　　她這郡主身份從來沒人當過一回事，如今倒是過足了瘾！

　　衆人折騰過一遍，終于能坐下來安靜的說一會兒話，端木思送完了禮物也把端木雪介紹了一下。

　　她們官家婦人原本就有一個小圈子，親近疏遠先不說，消息卻是很靈通的，一聽端木雪，想的先是“女德不足”四個字，所以稍有尴尬之後，石夫人就打圓場。

　　“她們都是我的兒媳和孫媳！”然後又挨着個兒的介紹了一圈，端木思也都點頭示意了一下。

　　石大人這輩子沒納妾，和夫人一輩子也沒閑着，自己一個人就生了三子兩女，女兒早些年都出嫁了，兒子又都在地方做官，留在身邊的就是這些媳婦，過些日子也要一個一個的跟着兒子去地方生活。

　　端木思心中為石老大人點了個贊，然後和石夫人閑聊，衆婦女也是多把目光聚焦在端木思的身上，外面的傳言都要“神”了，他們也想見識一下大家口中的“菩薩”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端木思本就不顯山露水，所以一個上午聊下來，衆人也覺得這位郡主貌似沒有什麼特别之處，同樣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石老夫人之後留了中飯。

　　衆人一坐到桌子上，就見石大人進了門，石大人午飯是回家吃，何況他聽說今天端木思會來府上做客，也想再和這位“多構思”的郡主聊一聊，一午休就一路小颠兒的回了府裡。

　　“石大人。”端木思起身微微俯了下-身，石老大人也抱了抱拳算是打了招呼，然後直接拉着端木思說起了話。

　　石夫人一看，兩人說起沒完，這飯是吃還是不吃？最後看了看身後的衆媳婦，也隻能一咬牙，等着！

　　“郡主，你說着神火弩怎麼樣才能加大殺傷力？”石大人拿了一張圖紙出來，端木思一看，這石大人明顯是早有準備啊！

　　拿過圖紙一看，這神火弩雖然聽名字挺唬人，其實也就是普通的弓弩上放一團用火油浸泡的棉絮，用的時候再點燃，以達到遠程放火的目的，大梁用了幾十年，也研究了幾遍，就是沒什麼好進展。

　　“這就是放火用的？”端木思問，這名字倒是高端大氣上檔次，就是這作用有些雞肋了。

　　“正是，隻是剛開始的火苗微弱，有些還會在半路熄滅，而且若是周圍有人，發現的早，造成的殺傷力也微乎其微！”石大人說着。

　　端木思一看，感覺不難，然後要了筆墨紙硯，開始寫，她的字不好看，石大人一看先是“嫌棄”一下，然後就問：“這些事何物？”他看裡面還寫了硝石硫磺一類的東西，感覺倒像是方士道士會用的東西。

　　“這東西叫炸藥，按照我寫的比例配到一起，裝到弩上，控制引火索長短，就能有更大的殺傷力了。”端木思說，這炸藥他早就教給了莫宸，莫宸卻是沒有公之于世。市面上雖然有煙花爆竹，但是因為比例問題，并沒有引起什麼注意。

　　“恩？”石老大人恩了一聲，然後目光一直，又去“頭腦風暴”了，端木思知道這老大人的習慣，直接轉過身看飯桌上其他人。

　　此時她才注意到飯桌上其他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她和石大人二人，一桌子飯菜也都有些涼了。

　　“郡主，菜有些涼了，我讓人再熱一熱，莫要吃傷了胃。”石老夫人說，端木思也隻能點點頭，任由下人去熱菜，等到熱菜剛端上來的時候，那邊的石老大人終于反應過來了。

　　“妙啊！簡直妙極啊！”熟悉的話，熟悉的表情，端木思笑了笑，然後就見石老大人又要上來說話，這時候大家冷汗都下來了，這樣沒完沒了的，菜又要涼了，涼了熱熱了涼，這飯還能不能吃了？

　　此時任是石夫人脾氣再好也要爆發了，她丈夫一輩子沒有納妾，她的脾氣也是有的，當下說：“老爺，飯桌上莫要讓客人久等，客人會覺得咱們怠慢了的！”

　　石大人才反應過來，看着桌子上的菜都熱了剛上，拍了一下腦門。

　　“看我，真是讓郡主見笑了，郡主請！”石大人如此才把圖紙放下，衆人齊刷刷松了一口氣。

　　一頓飯吃的倒也愉快，倒是端木雪總是偷偷的看着端木思，端木思雖然察覺了也不戳破。端木雪隻是發現了些事實，為何端木思比她強，如此一看，甩了不止幾條街了。

　　回了府，端木雪先回去了，而端木思一進院子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等着，她臉上浮起了笑意，走上前去。

　　“怎麼來的這麼早？”正是下午，平時莫宸多會在天黑來。

　　莫宸也剛進院，剛要進屋，就聽到身後端木思的聲音。

　　“今日沒什麼大事，出來散散心。”莫宸說，依蘭迦的事情定了，皇上也發了诏書，至于勒巴還要在京城再多“做客”些日子，不能放的太早。

　　兩人進了屋，蓮衣去倒茶，之後就說起了原來瀝王府裡那一位。

　　“玉福？”端木思才想起來那裡還關着一個尴尬的。

　　莫宸點頭：“是，我讓莫胥在那把手了些日子，現在倒是弄得衛王叔都要着急了。”衛王和莫宸的關系還算可以，早些年也隻是觀望，沒有齊王一般的野心，也隻求一個平穩而已。而莫胥不光是他堂兄弟，還是從小玩到大的，他知道莫胥的性子，就是閑不住，平時還總大江南北瞎跑，若不是當時他手中沒有足夠可靠的人，也不會讓莫胥從江南的溫柔鄉跑回來辦着枯燥的差事。

　　“她會怎麼樣？”端木思直接問，她對玉福的印象挺好，可能也是因為她和玉福一樣，都比較“膈應”莫雲吧……

　　“她現在地位尴尬，已嫁的王妃，再嫁不容易，除非出家，但是南梁那面不會樂見大梁如此對待他們的公主。”莫宸也糾結，思來想去，就是沒有什麼好的辦法，不過端木思以前貌似說過讓玉福公主再嫁。

　　“莫胥這人……怎麼樣？”端木思忽然問，把莫宸問愣了，他不知道這事兒和莫胥什麼關系，但是再一考慮，倒是明白了端木思的意思。

　　“我這堂弟也隻比我小兩個月，而且從小就是淘氣包，啥都敢幹，也啥都幹了，為此京都倒是沒有哪個好人家的女兒願意嫁他，我那王叔都要愁白了頭發了。”莫宸說，莫胥倒是有足夠的勇氣離經叛道，取一個已嫁的王妃倒也可能，隻是不知道莫胥願意不願意？他走到今天這一步，能有值得信任的朋友不容易，他也不想強迫莫胥娶玉福公主。

　　“若是讓他娶了玉福，衛王和衛王妃估計也不能同意。”端木思說完之後，也歎了一口氣。

　　兩人之後又說了一下登基的事兒，萬事有禮部，他們也不擔心出什麼差錯，倒是端木思想起了浙北的災情，如此都過了半個月，不知道救災事宜辦的怎麼樣了。

　　“浙北？沒事了，工部和戶部連着幾天幾夜，做出了兩萬多件棉衣，後又制作了棉褲，此時應該所有的災民都穿上了端木服了！”

　　端木思一個冷顫，能不能不要叫“端木服”這麼low的名字啊！都怪石大人啊，這審美觀絕對有問題。

　　“那就好那就好。”端木思說完，就聽莫宸說：“你那衣服倒是很受歡迎，從工部流出了幾件，被京中的成衣鋪子争相追捧，很多官家家眷還改良不少，樣式也多件，還有攀比之意！”

　　端木思驚訝，這麼轟動？

　　“不會吧，這衣服本來就是給災民穿的，那些大官那麼高眼光，女眷更是瞧不起貧民，怎麼會穿赈災的衣服？”她有些不信。

　　“強風進來！”莫宸當下叫了強風，強風嗖嗖從氣窗竄進來，端木思一看強風的衣服，下巴都大了。

　　強風一身的黑衣，但是仔細一看，外面的一件是輕薄的羽絨服，隻是改良的非常帥氣，長身帶腰很有型，看着倒挺像巴黎時裝秀！

　　“厲害！怪不得！啧啧！”端木思看着平時強風挺貧，如今這一身倒是帥氣中帶着一絲悶騷！

　　強風明顯很是得意，嘴角都快控制不住裂開了，端木思一笑，說：“咱們強風也是一個大好青年才俊啊，也該說一說親事了吧？”

　　強風憋笑的臉一下子跨了，嘴角也向下了，把端木思逗樂了。

　　莫宸也笑罵一句：“出息！”

　　強風一看自家太子也不幫自己，撅了撅嘴，又嗖嗖從氣窗出去了。

　　“我想讓林阙再來一趟，他既然能破了黑苗的蠱毒，應該也能有辦法鑒别一下這些人裡哪些是白・蓮教的妖人！”端木思說。

　　“也好。”莫宸點頭，然後端木思忽然像想起什麼，回身走到床鋪邊，從枕頭下拿出一本書交給了莫宸。

　　“我從我母親留下的那些書裡發現了這一本，雖然外面的封皮是雜談怪志，但是裡面的内容卻有些奇怪。”她把那本書皮泛黃的書遞給了莫宸，莫宸靜靜的看起來，端木思也不打擾，大約有半個時辰，莫宸卻是直接站起身來。

　　“怎麼了？”端木思被吓了一跳，再看莫宸的臉色，就覺得事情不妙。

　　莫宸又拿着書使勁翻了翻，最後竟是直接撕下來幾頁，拿着這幾頁給端木思看。

　　“這是一種奸細之間傳遞消息的暗号，早年大梁的暗衛會用的。”然後又指了指紙上一堆端木思看不太懂的圖形，說：“這些都是暗号，意思是殺了福淩郡主！”

　　“什麼意思？”端木思忽然站起來，這事情複雜了。

　　“我母親是死于重病，劉奶娘說我母親生了我之後身體就不算好，後來越來越差，是病逝！難道這裡頭還有陰謀？”劉奶娘可能不知道内情，但是這本書既然能在她娘的遺物裡，很可能當年那個奸細就是她娘身邊服侍的人。如今那些服侍的人除了劉奶娘前幾年死了，其餘的早就不知去向了，再找到也不容易了。

　　“這信号雖然是大梁暗衛會用的，但是他國的死侍也會用到，而且這信号大梁暗衛早就不用了，若不是我刻意學了，可能真沒人知道這東西到底什麼意思。”莫宸解釋，他心裡有不好的想法，他也懷疑是早些年的暗衛參與了，但是也不能絕對。

　　端木思沉默，她心中也開始想，她娘當年的死到底有什麼内幕，一個太後為了削弱福淩郡主的勢力，直接用了雷霆手段，架空了福淩郡主，而之後竟然還是難逃一死，她娘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

　　莫宸拍了拍端木思，讓她不要胡思亂想，事情過去太多年，不好追查，他們兩人不能自亂陣腳。

　　“你要快點當上皇帝，然後查清白・蓮教的秘密，事情越來越迷離，我有些怕了！”端木思覺得渾身都冷，下意識的覺得她娘和白・蓮教還有瓜葛。

　　“好，交給我，你不要怕，有我在！”莫宸說，這話讓端木思也稍微溫暖了些，她畢竟是個女人，關鍵時刻有個男人依靠，的确是很有安全感，也許她也該放下一些東西，全心全意的依賴莫宸。

　　從端木思那離開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莫宸沒有直接回宮，而是去了别院。

　　“讓所有的訓師都進京，我有事要問！”莫宸對着窗外說，窗外直接傳來強風的聲音，之後就去辦事，莫宸覺得自己沉睡了太久，有些東西已經壓不住了。

　　他一直以來多數情況下都是端木思給他解圍，有時候就算自己能辦的事兒，也會旁觀端木思，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能力，而結果總是讓他驚喜。而他慢慢的把一些東西埋得深深的，不顯山露水，不在人前出風頭，他的心思城府甚至手段都放在黑暗之處，不讓人輕易看得出來。

　　“殿下，明日傍晚，三位訓師就會到别院聽令。”強風回來了，他已經放了響箭，得到消息的訓師也從京都周圍放了響箭表示收到消息。

　　莫宸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跟我也有二十年了，那時候你還是個小個子，後來一問才知道，明明比我大一點的。”那時候他自己才五歲而已，但是各子小小的，人也黑瘦黑瘦的，看着實在不太讓人覺得心裡踏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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