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漢死了。
今天一大早,杜青琅便如喪考妣的進了門,但是,他的父親卻是真真正正的離開了他。
為了保護父親的安全,杜青琅從決定要和程流錦同一陣營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可是今早,他卻在茶樓的店門口,看到了父親的人頭。
如今的他,整個人都像是失了魂一般,淡藍色的錦袍上滿是皿迹,因為他的懷中,正抱着一個皿迹斑駁的包裹。
那裡面,是杜老漢的腦袋。
而從早到現在,杜青琅已經愣愣的坐了四個時辰。
“青琅……”
程流錦有些心痛,她早該想到的,杜青琅身為他這邊的人,而且,上一次為了救柳潆洄,也拂過容明軒的面子。
她就該想到,杜老漢會有危險的。
可是……
“老闆,我沒事。”
杜青琅回過身來,笑的有些蒼白,如今天氣正熱,先前粘稠的皿迹早就已經幹涸,使得杜青琅身上的衣裳,到處都是硬邦邦的褐紅色皿痂。
“對不起。”
程流錦有些自責,“身為你的老闆,我本應該将一切都顧及到的。”
“不,也是我的大意。”
杜青琅的聲音淡淡的,就好像是即将要被風吹散的羽毛一樣,這讓程流錦不由得一驚,又見他神色有些不對勁,于是,便急忙說道,“青琅,你可不能沖動!”
“不會。”
容世旸的聲音由遠及近,緩緩的停在程流錦身後,“他若是沖動的話,就當是腦子白長了。”
“世旸?”
程流錦回身,見他神色冷峻,便又想說些什麼,但這時候,卻又聽到杜青琅自己笑道,“是了,差一點,我的腦子就白長了。”
“喂……”
程流錦有些擔心,而杜青琅卻是沖着容世旸作揖施了一禮道,“王爺,請容青琅處理好父親的後事。”
“好。”
容世旸點點頭,又說道,“我們也會去。”
“多謝。”
杜青琅笑的有些慘白,眼角幾滴晶瑩搖搖欲墜,卻依舊是笑着轉了身,搖搖晃晃的轉身離去。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杜青琅将所有的悲傷都壓在了心中,然後,化為力量,因為,他們和容明軒之間的戰争,還遠遠沒有結束。
而看着杜青琅搖搖晃晃的離開,容世旸便又沉聲道,“小七。”
“是,王爺。”
一個黑色的身影飛快的出現在面前。
“保護他。”
“遵命。”
杜德禾之墓。
杜青琅一身雪白,披麻戴孝的跪在墳前,神情雖然沉痛,但目光之中卻滿是堅毅。
爹的仇,他一定會報。
程流錦和容世旸将點燃的香插進香爐中,又對着杜德禾的墓碑長躬到底,這件事情,是他的責任。
是他高估了容明軒的手段和底限。
“爹,你走好。”
杜青琅歎了口氣,又繼續将手中的黃色紙錢投進火盆中,而程流錦便也勸道,“青琅,你要注意保重自己。”
“我知道。”
杜青琅點點頭,又說道,“王爺,這件事情,青琅想自己做主,可以嗎?”
“全憑你所願。”
容世旸輕輕點頭,“小七會一直保護你。”
“多謝王爺。”
杜青琅站起身來,又沖着容世旸作揖道,“青琅必然帶給王爺一個滿意的結果。”
“好。”
容世旸仍舊是淡淡的,而程流錦便問道,“青琅,你想怎麼做?”
“當然是一報繼續還一報。”
杜青琅的神色冰冷,雖仍舊是先前溫潤的聲音,但卻又夾雜着一絲的寒意。
“我和世旸會是你堅強的後盾。”
程流錦點點頭,如今,虎符在手,三軍容明軒是發動不得了,甚至,被容明軒差點滅口的官員,也都已經被他們給安頓好了。
剩下的,就是要好好的将容明軒摔下坑去。
程府。
容子楓得救,也終于算是将傷勢修養的七七八八,而程梓依也已經滿了月子,可以進行長途跋涉了,于是,程府歸鄉的馬車,便又一次集結了起來。
今天,程流錦便帶着程梓琪來為他們送送行。
看在程盈玉的面子上。
“唉,流錦,這一次,可真的是多虧了你,不然……”
程老夫人拄着手中的拐杖,一步一步的從府内走出來,看着府門口已經停當,就等着出發的馬車,不由得就深深地歎了口氣。
當初,她來這裡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來着?
忘記了。
果然,人一上了年紀,腦子就非常不好使呢。
“祖母,其實,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程流錦拍拍她的手,而程老夫人也點點頭說道,“一開始,我們就不應該來這裡。”
“祖母……”
一旁,程梓琪有些怯怯的看着程老夫人,大抵是天性如此,也可能是本身是庶女的緣故,盡管高髻華服,暗香盈袖,但終究,那令人看着不舒服的自卑,卻從未離開過她。
“看你,像個什麼樣子。”
而果然不出程流錦所料,程老夫人便開始教育她道,“你雖是庶女,可你娘和你姐姐從未虧待你,好歹也是南公子的夫人,這樣子出門,還不得把咱們家,還有南家的臉都丢盡了?”
“是,祖母。”
程梓依本來是想要說一路順風來着,被程老夫人用這麼責怪的語氣一說,她的眼中便又浮起了淚光來,隻是唯唯諾諾的應着。
程流錦記得,在南府的這些日子,她明明已經沒有那麼愛哭了。
“祖母,梓琪妹妹本就腼腆,再說,以後是南公子要與她共度一生的,你又是何苦呢?”
程流錦的語氣,實際上已經有了些不悅,程梓琪的性格,就是在這種長期的威壓之下形成的。
原本,她都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好轉了,但是被程老夫人這麼一訓,指定就又得變成原樣兒。
她敢肯定,南輕塵不喜歡這樣子的女孩子,屆時,對于程梓琪來說,那才将會是更大的痛苦。
“是,倒是我想太多了。”
程老夫人笑的有些尴尬,于是,便又歎氣道,“梓琪,好好跟着你二姐,長姐如母,她的恩情,你一定要記在心中。”
“……”
程流錦不禁有些淩亂,而程梓琪卻是急忙應道,“是,祖母,二姐的援助,我都銘記在心中。”
“罷了,保重吧。”
程老夫人又看看程梓琪,便在綠楊姑姑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又透過車窗,看着她們說道,“回去吧。”
“一路順風。”
程流錦微笑,而程梓琪也連忙跟着說道,“祖母一路順風。”
“走吧。”
程老夫人隻是點頭,便吩咐着車夫出發。
“駕!”
為首的車夫高高的吆喝着,又甩了個鞭花,抽打在馬屁股上,随即,車列便緩緩的駛動起來。
一直朝着遠處而去,再也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