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推回去半個多時,唐軍大營,南诏使者入住的營帳,名叫楊子芬的南诏正使睜開了眼睛,頭還有些暈乎乎的,自己明明酒量很好啊,為什麼就喝醉了?
帳篷裡燃着的燈,有些刺眼,等他适應了片刻才驚奇地發現,原來喝醉了不止自己一個,随同自己來的十名将軍大臣還有幾十名随從通通都醉的東倒西歪,這天策軍的酒原來不僅香甜好喝,看來同樣醉人,後勁還大。
這可不行,今天晚上南诏大軍就會打過來,到時候攻破唐軍營寨是肯定的,自己這幾個人可别在大功将成之前被氣急敗壞的唐軍殺掉,那樣就死得太冤枉了!
“快醒醒!”必須把大夥都叫起來,楊子芬這樣想着,他努力裡爬了起來,走兩步,彎腰正準備去推醒副使姜如之。
便在這時,帳篷的門簾被挑開,名叫蕭去病的唐軍主帥走了進來,一臉笑意地看着自己,面帶揶揄,楊子芬有些呆住了,身體定格在在那裡。
“如此良宵,楊使者不好好安睡,卻要叫醒同伴……”他一臉輕笑地走向楊子芬,在他面前微微欠了欠身:“你們準備去做什麼?”
“沒有……”楊子芬想到一個最壞的可能,吓得渾身發涼,頭皮發麻,随後便又鎮定下來,道:“我覺得今晚夜色很好,想拉着姜使者出去走走。”
“哦,這樣啊。”蕭去病笑着道:“不如我陪楊使者走走可好?”
“好啊,當然好。”
兩人走出營帳。蕭去病擡頭看了一下洱海的夜空。時間是七月初十。這個時辰月亮早已落下,天上是滿天繁星,碧空如洗,蕭去病歎道:“夜色真好。”
“是啊,夜色真好。”楊子芬陪笑道:“蘭陵王不在帳中陪伴美人,怎麼半夜起來了?”
“習慣如此,在外出征打仗的時候,半夜總要起來巡營兩次。在帳外見到使者起來了,就進來看看。”
楊子芬心裡那個急啊,心裡大罵這個該死的習慣,又忍不住感歎難怪他總能百戰百勝,此刻楊子∧→∧→∧→∧→,芬已經做了犧牲的打算,笑着道:“蘭陵王,我們去哪裡走走?”
“我們去造船廠看看吧。”蕭去病摟着他的肩膀,笑着道:“你知道嗎,其實水戰才是我最厲害的,兩年之前在南海。本王隻用了十九艘戰艦,就擊敗了一百五十多艘大食和當地土人的海盜船。
你知道我用的什麼戰法嗎?”
“願聞其詳。”楊子芬愣了愣。有些疑惑,不過随後又高興起來,看上去這個蕭去病并無起什麼疑心,整個唐營,也無異常,而且自己馬上就能看到那片被布幔遮擋起來的造船廠。
之前他們就對這塊區域非常感興趣,但卻被告知這裡的禁區,涉及唐軍新式戰艦的秘密,靠近十步以内者,殺無赦。
布幔的門被打開,蕭去病率先走了進去,随後楊子芬跟着過去,他看清了裡面的景色,整個頭皮一下變得發麻,一股寒意從腳底一下竄上了脊梁骨,忍不住想大聲喊出來,然後就被後面的蘭陵王親衛在背後重重推了一把,踉踉跄跄栽了進去。
布幔裡面燈火通明,用的卻不是火把,而是一盞盞有水晶罩子的燈,這裡被圍起來,戰船自然是一直在建造,但更多的卻是在組裝投石車,目前楊子芬看到的,就起碼有五六百架型的投石車。
除此之外,還有上萬名全副武裝,整裝待發的天策軍将士,看樣子竟是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楊子芬是極聰明的人,隻在一瞬間就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想明白。
原來這兩天,他一直在這裡面組裝投石車;原來所謂一個月造上百艘戰船橫渡洱海是假的;原來自己這邊的計謀早就被識破了!
自己被騙了!南诏王也被騙了!
楊子芬想要大喊,卻被後面的親衛用腰帶勒住他的脖子,他用力的張着嘴,然後就被人用布團把嘴給堵住了。
看到蘭陵王進來,裡面的一萬軍士整齊向他敬了個軍禮,蘭陵王還過禮後,他麾下兩員大将叫做李晟和馬燧的前來彙報情況,蘭陵王笑着了頭,道:“各自就位,準備作戰吧,良器負責陸上三個方向,洵美負責西邊的水軍。”
衆人各自去忙碌,布幔的栅欄門全部被打開,一架架的型投石機被士兵和工匠夥計推了出了,還有很多鹿砦拒馬被人扛着往岸邊走,忙而不亂,有條不紊,顯示出了極高的行動力。
年輕的大唐統帥再次向他走來:“我們接着講兩年前的大海戰,當時對方有戰船一百五十多艘……我們便等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用投石車和八牛弩向這些海盜船投放鲸油,你知道鲸油吧……現在,我們又有了一種更加厲害的油。”
蕭去病拿過一個瓷罐來,打開塞子,給楊子芬聞了一下,道:“這種油叫做汽油,是我們在延州從地底下挖出來的,它隻有水的七成重,比鲸油更适合浮在水面上燃燒,等下你就可以看到了,那場面,一定十分美麗。”
楊子芬痛苦地搖着腦袋,咿咿呀呀地想要話,但蕭去病顯然沒有心思聽他話,他揮了揮手,幾名士兵搬來一個木頭台子,上面樹着一根十字形的木架子,楊子芬被人将兩條胳膊綁在水平的木料上,脖子和兇也被人用布條固定在豎着的木頭上。
随後副使姜如之和兩員将軍趙眉丘和段銘藝和其他八名用作人質的“将軍大臣”也被帶了進來,姜如之、趙眉丘和段銘藝也被人如法炮制綁在木頭架子上。
四人又急又怒地看着唐軍緊鑼密鼓作者戰鬥準備,像蜘蛛一般張網以待,等着自己那邊五萬南诏大軍自己送上門。最痛苦的還是。現在自己知道了真相。卻沒辦法去通知那五萬大軍,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前來送死!
到現在為止,楊子芬都不知道自己這邊是哪裡出了問題,還是一開始對方就沒打算議和,隻想把自己這邊一網打盡?
彷佛看出了楊子芬的疑問,蕭去病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楊子芬艱難的了頭,然後他看到蕭去病身後走來一個人,三十歲左右。向蘭陵王行過禮之後,那人來到自己面前,譏笑道:“楊使者,别來無恙乎?”
是崔旰!前劍南節度使鮮于仲通的幕僚,鮮于仲通八萬大軍進攻南诏的時候,自己兩次出使鮮于仲通,見過面的。不過這有什麼關系?
那邊蕭去病略帶諷刺的聲音響了起來,像是在對自己,又像是在對他麾下的将士:“下面我來為大夥講解什麼叫做‘扮豬吃老虎’,以及扮豬吃老虎的高手――南诏。
閣邏鳳一直張虔陀逼反南诏。沒錯,張虔陀很多事做的确實有些過分。但他南诏一直存有反心卻半沒有錯。
當初張虔陀上表南诏欲反的時候,閣邏鳳派遣王毗雙、羅時等人馳表上陳陛下,多次申明自己冤枉。可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同時卻派兵四面包圍了姚州城,然後中使賈奇俊來到姚州了解情況,同樣認可南诏欲反,于是閣邏鳳便出兵攻破了姚州城。
後來,鮮于仲通三路大軍同時進攻南诏,閣邏鳳又派大軍将李克铎前往益甯城,向城使王克昭再三申明強調,南诏無意叛唐,隻是張虔陀做得太不對。王克昭發現南诏是帶兵前來,懷疑閣邏鳳誠意,不同意為南诏申訴調解,于是,閣邏鳳下令進攻,破益甯城,殺王克昭。
再後來,鮮于仲通三路大軍步步緊逼,南诏一面秣馬厲兵,一面連續三次向鮮于仲通派遣使者,苦苦哀求,表明并無反意,願意歸還所有俘虜和土地,其狀何其可憐?可是在鮮于仲通兩次不許之後,閣邏鳳便派人前往正駐兵在浪穹的吐蕃大軍求援,雙方約定好有吐蕃軍繞過洱海東岸截斷唐軍後路。
即使這樣,閣邏鳳依舊第三次向鮮于仲通派遣使者,言明利害,并且裝可憐。大夥想啊,鮮于仲通什麼樣的人,想軍功想瘋了,南诏的越可憐,他可不越要派兵攻打,自然再次拒絕,然後南诏吐蕃聯軍一起,将鮮于仲通八萬大軍殺得全軍覆沒。
再再後來,李宓率軍再征南诏,閣邏鳳又故意連續兩次敗退,将其引入南诏腹地,再次與吐蕃聯軍夾擊我唐軍,又敗李宓。
現在,本王再率兩萬天策軍來此,南诏向吐蕃求援的同時,又派使者前來求和,再次自己并不想反唐,願意重新歸唐,并願意為大唐進攻吐蕃。多好的算計啊,以形勢威迫,以好處利益誘惑,可背後呢,今天晚上他們準備派遣五萬大軍,分水陸四路前來攻打于我!”
其實到這裡,蕭去病打心眼裡都有些佩服閣邏鳳了,永遠要占據主動,一次次扮豬吃虎,在兩個大國之間,一次次大敗唐朝,當真世間英雄,而且還懂得一早立下碑文,表明心迹,留條後路!可是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如此而已,這樣的人更要除之而後快!
楊子芬震驚了,如果前面的是崔旰向蘭陵王所,那他怎麼知道是五萬大軍,分四路攻打?難道是竹靈兒?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們确實是要想和大唐講和,卻是要生擒我蕭去病,俘虜兩萬天策軍,以此為要挾,逼迫我蕭去病上疏陛下,與南诏盟誓!
這就是南诏的并無叛唐之心,這就是南诏的并無反心,他們所謂的求和就是一面偷偷把刀伸到你的背後,一面在當面向你跪地求饒,求和,請和。你同意則好,不同意那背後的刀子就直接捅過來,取你性命!
這就是南诏的扮豬吃老虎!也是我要大夥永遠記住,永遠提防,有這樣一類人,比如之前的突厥可汗默啜,比如現在的南诏王閣邏鳳,他們最慣用的手段的就是正面裝可憐,裝弱,背後使絆子,捅刀子。
可惜,這次他閣邏鳳找錯了對象,我們天策軍從來就不是來議和的,我們從來就是來消滅敵人的。本王早在陛下那裡立下過軍令狀,一定生擒閣邏鳳,覆滅南诏,踏平太和城!本王向來言出必踐,又怎麼可能失信于陛下?吐蕃八萬大軍來了又如何,我們便連他們也一起吃了!”
楊子芬全身已經被冷汗濕透了,原來自己這邊一開始就想錯了,這個蘭陵王好大的口氣啊,天策軍不是來議和的,是來消滅一切敵人的,八萬吐蕃軍又如何?一起吃了!
好狂妄,好嚣張啊!可是不知為什麼,這個時候楊子芬心裡又有種感覺,不定他們真能做到,之前這支軍隊就創造了太多以少勝多的輝煌戰績!
“今日,我們便要重創南诏主力,明日天明之後,諸位随我坐船橫渡洱海,踏平太和城,活捉閣邏鳳,獻俘阙下!現在,就讓這些所謂的南诏‘大臣将軍’們,為我們祭旗,就讓這四人,親眼看着我他們的大軍是如何覆滅的!”
還在造船廠的将士和工匠一個個都興奮地用右手叩擊着兇膛,随後六名南诏“大臣将軍”便被唐軍手起刀落,頭顱滾落在地,皿漿噴射到天策軍黑底紅徽的軍旗上。
便在這時,外面傳來四路南诏軍進攻的聲音,和響徹大營低沉的号角聲,蕭去病舉起起親衛遞給的巨弓,大聲怒吼道:“天策軍戰無不勝!諸位随我殺敵立功!”
被綁在木頭架子上的楊子芬被幾名唐軍士兵擡着來到洱海邊上,目眦欲裂地看着兩萬南诏水師,三百多艘戰船拼命地劃了過來,越來越近,岸邊的一架架投石車已經安放好,裝放石彈的凹槽裡放着一個個陶罐,随着可以發射。
上百名士兵正在操作一種帶管子的鐵箱子,不斷有黃色的液體從這些管子裡噴射到洱海裡面。那一邊兩萬南诏水師越劃越近,有人興奮地大喊大叫。
便在這時,一聲霹靂也似的巨響在天上炸響,一百多架投石車同時發射,上百支火箭同時射向已經接近岸邊五十步遠的南诏水師。整個水面立刻變成了一片火海!
隻在眨眼間,一多半的南诏戰船就被燃,成了一個個火球,船上的人發出凄厲的慘叫,船上渾身是火的南诏水軍戰士驚恐至極地大叫着跳入洱海。然而整片水面都燃燒起來,火焰順着水流和風向,飛快地向西,向南蔓延,很快将所有船隊全部包裹。這邊的投石車和噴射器還在源源不斷向水面潑灑着那種名叫汽油的液體,火焰終将鋪滿整個水面,那些跳入水中的南诏将士,終究是也難逃一死。
楊子芬艱難地看向南北兩個方向,同樣是火光沖天,火光映紅了整片天空,火海中的南诏士兵發出凄慘至極的慘叫聲,痛苦掙紮,整個場面恐怖至極,一股難聞的氣味傳來,讓人覺得身在地獄。
這時楊子芬的口中的布團被扯了下來,楊子芬留着皿淚對着蕭去病大聲咒罵道:“惡魔!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你做出如此有傷天和的惡事,你會下地獄的!”
蕭去病盯着他的眼睛,神色有些那麼一瞬的黯然,随後又堅定如鐵:“本王很奇怪,你們南诏殺我大唐二十萬将士,難道就不是殺人不眨眼?難道就不有傷天和?
用弓箭,刀槍殺人是殺,用瘴氣,污染水源殺人是殺,你們和吐蕃軍裡外夾擊殺人也是殺,我用火殺人也是殺?如何我就該下地獄?
本王殺的人多了!今後也許會殺更多,但凡所有大唐敵人,我殺起來都不會手軟,更不怕下地獄!
本王明日就放你回去,告訴那閣邏鳳兒,給他明日一天時間,若不早降,本王必定率麾下将士渡海而來,将他生擒活捉,殺光所有不降之人!”
楊子芬痛苦萬分地閉上眼,嘴裡隻是重複一句話:“你不人,你是魔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