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三年,九月初三,河東道北面門戶雁門關和西面門戶井陉關一天之内被幽州軍攻陷,四萬八千多河東軍戰死,河東節度使杜乾運一戰喪膽,狼狽逃竄,一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九月初四,安祿山親率八萬大軍從靈壽入井陉關,田乾真、張通儒、蔡希德、李歸仁随行,田承嗣率兵兩萬留守靈壽,與常山唐軍對峙,向潤客領步兵五千守井陉,更讓安祿山喜出望外的是,便在九月初三的晚上,張獻誠回來了;
另一邊,高秀岩率兵三萬從雁門關南下,沿途河東守軍或望風逃竄,或者人心慌慌堅守不到一個時辰便被攻克,東邊和北面共十萬幽州大軍,氣勢洶洶殺向太原。
河東軍民,完全想不到,之前還一片大好的局面,那位新到任的河東節度使杜乾運以及太原尹王承業不是全都信心滿滿,壯志淩雲要一舉平定叛亂,上慰君王,下救蒼生百姓,誅除叛逆,澄清玉宇的麼?
怎麼突然會這樣?
十萬幽州軍從東、北兩個方向狂飙突進,整個河東之地,就一下完全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之中。無數河東道的百姓,紛紛拖家帶口,一路哭嚎逃亡,可是兩條腿又如何跑得過四條腿的輕騎兵,一路之上,不知道多少漢家百姓被這些幽州胡騎随手砍翻在路邊。
河東軍喪膽,幽州軍也足夠瘋狂,一路以來,幽州打的便是因糧于敵的策略,也不安營紮寨,也不攜帶辎重糧草,就是打到哪裡。搶到哪裡,從雁門關和井陉關到太原,一路就烽火處處,所過之處,無數村鎮城池的百姓被屠戮,被劫掠。被蹂躏,河北道的人間地獄,再次就降臨到河東道的漢家百姓身上上。
而此刻的太原城中,自杜乾運倉皇逃回太原之後,就是一片驚惶慌亂的末世景象,無數百姓滿臉疲憊,驚慌失措逃亡到太原,這裡好歹還有一萬六千多河東守軍,又有河東節度使和太原尹在此。逃到這裡總能讓這些難民百姓覺得安心些。
可沒想到,此刻的太原城内也出現了逃亡的狂潮,更多的人潮湧向西門≈≈≈≈,m.≥.c≥om和南門,哭喊着要逃出城去。世家地主、高門大戶的趕着車馬,護院健奴在前頭拼命呼喊讓路,有的甚至幹脆用棍棒劈頭蓋臉亂打驅趕。
窮苦百姓則靠着兩條腿,扶老攜幼拖家帶口艱難地随着人潮向南湧動,這個時候自然不會有人維護秩序。便是逃跑也是亂糟糟的,所有的人就這麼堵在一處。
世家大戶的車馬趕來。劈頭就打,這些窮苦百姓就被打得哇哇大叫,人潮一沖,多少親人走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就響了起來。
到了最後,整個太原四門。就是這樣一幅混亂到了極的末世景象,更有甚者,一些青皮無賴,還趁着這個混亂機會,入室劫掠。順手牽羊,渾水摸魚,使得局面更加的一團糟,幽州軍一來,就是一起毀滅的下場。
而造成這一切的河東節度使杜乾運和太原尹王承業這個時候卻對坐在河東軍的節堂之内,惶惶不可終日,心亂如麻,相對而泣完全沒有了主意!
過了半響,這位新鮮出爐被任命不到半個月,正式赴任也才十天的河東節度使杜乾運突然就瞪着王承業大聲抱怨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都是你,都是你!若不你是撺掇某出兵井陉和雁門,怎會有此大敗!”
王承業心裡苦笑,當初天策軍在钜鹿、清河戰場大敗幽州軍,殺敵七萬多,消息傳到太原,這杜乾運就坐不住了,躍躍欲試,大刀闊斧行使他節度使的大權,又是大校場檢閱軍隊,又是開府庫犒賞三軍,是個傻子也知道他心裡想做什麼。
再後來,又傳來攻打雁門關甚急的大同軍突然撤走,倉皇北逃的消息,這杜乾運就想也沒想,立刻傳令雁門守軍北出雁門追擊,而自己就準備親率大軍東出井陉關。
然後這個時候就突然冒出了五個人,自稱是天策府建甯王手下的内衛,拿着情報兩萬幽州軍正在井陉關外的山道兩旁埋伏,要河東軍萬不能出戰,還大同軍也是誘敵之計雲雲。
杜乾運一方面是半信半疑,一方面卻是眼紅嫉妒,非常不願意相信,非常不甘心,卻非要來問自己。
當時自己隻不得不防,還要心為上,這杜乾運就幾萬個不高興,自己隻好改口定是天策軍害怕河東軍搶功放的假消息,這杜乾運就立刻頭贊同。
白了,就是他自己想要出兵,堅持要出兵,隻是在自己這裡讨一個心安而已!
現在兵敗了,卻來怪老子,真是不要臉,不過他官職在自己之上,王承業也沒辦法計較就是。
他想了想,苦笑道:“大帥,事已至此,再這些又有何用?倒不如想想,如今這個局面,我等該作何打算?”
杜乾運這位逃跑将軍,此刻腦中已是一片空白,隻是呐呐接口:“我等該作何打算,作何打算?”
見他如此不堪,王承業心中隻是冷笑,楊國忠怎地就派了一個這樣的廢物來坐鎮河東:“大帥,你是一鎮節帥,是守是撤,還要你早作決斷啊,幽州軍的前鋒可是距離太原已不足兩百裡了。”
杜乾運這時終于認慫,恓惶道:“繼元,某心已亂,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還請繼元為某謀劃一二,謀劃一二!”
王承業隻是苦笑:“大帥,現在這個局勢,若是能夠堅守,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堅守太原待援了。
隻要我們能在太原将幽州軍拖住十天,隻要西邊的朔方軍和南邊的天策軍一到,便可在河東之地,圍殲這十萬幽州軍,不但可将功贖罪,不定還能立下大功!”
杜乾運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過。但很快又變回失魂落魄:“堅守,堅守,那談何容易,幽州軍可有十萬,而我河東軍卻隻有一萬六千,且軍心已失。士氣低迷,人心慌慌,如何能是這十萬幽州軍的對手,又如何堅守得了十天!”
王承業心中冷笑,但表面卻肅然道:“若大帥沒信心堅守,不如早撤退。”
“撤退,撤到哪裡去?”杜乾運急切道。
“自然是往京畿道方向撤,撤過黃河。”
“對,對。你的對,早撤,早撤!”杜乾運大聲道,眼中突然有了極亮的光芒,然後又突然反應過來,黯然道:“不能撤,不能撤,陛下和楊相委某如此重任。某不但損兵折将,現在還臨陣脫逃。就是楊相能饒得了某,陛下也饒不了我!不能撤!”
王承業冷冷道:“既如此,那就請大帥出帥府,速速安定軍心人心。安排人手,加固城防,修築防禦工事。安排逃難百姓的住宿,計口發放口糧,組織沉重強壯百姓相助守城,日夜檢查城防,振奮軍心!”
杜乾運愣了一下。連忙搖頭道:“莫這些某做不來,就算某做的來,也守不住這太原。”
王承業看着這個窩囊廢,語氣冰冷:“那大帥又不積極守城,又不及早撤退,這不是坐以待斃麼?還是大帥準備等幽州軍來了便獻城投降?”
杜乾運身體哆嗦了一下:“某全家老都在長安,再幽州軍造反必敗,某怎麼可能降賊!”
“大帥可是但心若是棄城而逃,會被陛下降罪,甚至砍頭?”
杜乾運這時也顧不得矜持了,連忙頭,王承業又笑着道:“大帥來赴任的路上,不是被刺殺了麼?這事不是已經禀報陛下和楊相了麼?大帥大可以在這上面做做文章。”
杜乾運瞪大了眼睛:“怎麼做文章?”
“大帥就把一切都推給天策府,推給建甯王就是。就現已查明,刺殺大帥的并非是蛇牙刺客,而是建甯王李倓的人。然後還可以将兩場大敗的責任都推倒天策府和建甯王身上去。”
杜乾運的眼睛已經瞪到了最大:“怎麼推,這不是颠倒黑白麼,沒憑沒據的,陛下怎麼會信?”
王承業詭異地笑道:“陛下如何不會信?陛下現在已經在猜忌建甯王了,若非如此,又豈會任命大帥為河東節度使。
大帥你就,建甯王想讓李光弼做河東節度使,因而刺殺的你;建甯王想消耗河東軍的實力,因而明知幽州軍在井陉關外埋伏,卻故意派人傳信邀你出兵井陉關;這次你本來想堅守的,又是建甯王李倓發動士兵作亂,毆打驅趕于你……
大帥這麼,陛下自然是願意相信的,陛下願意相信,就不會去調查,再了,還有楊相為你話呢。
如此陛下就隻會震怒于天策府和建甯王,大帥則不會有一罪責!”
杜乾運雖然足夠孬種,足夠草包,但智商還是有一的,特别是鑽營看風色的本事,最為拿手,皇帝的心思,以及楊國忠的心思,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陛下肯定會對建甯王震怒,而楊國忠為了打擊建甯王李倓,為了吞并四海商社,也肯定煽風火,自己不但會沒事,不定還能繼續受到重用,果然是妙極無雙啊!
杜乾運大喜,對着王承業作了一個長揖:“繼元之言,某茅塞頓開,繼元真是某的大恩人,大貴人啊,請受乾運一拜!”
王承業趕忙折煞了折煞了,然後杜乾運又問了一些撤離的具體事宜,要不要帶兵走啊,太原城怎麼辦啊,怎麼掩人耳目啊等等。
當聽到王承業要留在太原堅守,為他拖住幽州軍,杜乾運簡直感動壞了,王承業心中隻是冷笑,翻來覆去想着的隻是昨天晚上,幾名天策内衛找到他的話。
“杜乾運已經大敗,你等敗軍失将,必定性命不保……若使君按我們的那麼做,保你将功贖罪,高官得做……如若不然,現在就殺你全家!”
于是,九月初四這天的晚上天剛黑不久,杜乾運便帶着三十名心腹親衛,以及十二名唐門高手,漏液出城而逃。
在杜乾運一行人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以後,一行二十多人便在夜色中,走進了太原府的府衙,為首那人身高六尺三寸有餘,身材魁梧健碩,臉色黝黑,短須如戟,正是蕭去病麾下愛将——南霁雲!
緊接着,王承業又傳下命令,讓三班衙役、捕快、不良人到府衙聽令,随後又遣人拿着杜乾運留下來的軍符印信,到軍營将幾名河東軍幾名大将辛雲京、慕容溢、張奉璋等以及十多名中層将領,叫到了府衙。
不久之後,衆人到齊,王承業随機宣布杜乾運已經帶着心腹偷偷逃遁,又講明河東軍之所以會戰敗的真相,并宣布杜乾運準備誣陷天策軍和建甯王的計劃。
河東地勢險要,隻要扼守這些雄關險隘,河東之地就是泰山之安,卻因為杜乾運的貪功冒進,戰死四萬八千多同袍不,還被這些幽州獸兵打進了河東腹地,無數百姓生靈塗炭。
這些河東軍的軍士将領,哪一個不是出自河東,幽州叛軍殺死的河東百姓,便是他們的父老鄉親。
一時之間大多數軍将和衙役公差,就又是悲憤,又是激憤,一個個都大罵杜乾運害人不淺,又罵幽州軍恩将仇報,狼子野心,都該千刀萬剮。
火候差不多了,王承業便介紹了南霁雲和幾名内衛以及天策府的特戰隊員,言自己決心留下來堅守太原,但自己是個文官,沒能力指揮打仗,願意負責後勤。
維持秩序,安定人心,安置百姓住處,計口分配糧食;組織百姓,工匠修理兵刃,打造投石機,組裝八牛弩,組織強壯夫役為相助守城等等;太原城的軍務則交由這裡的最高軍階,天策府的歸德将軍南霁雲主持,辛雲京為副手,誓要堅守太原城,與幽州叛軍抗争到底。
大多數軍将和公差正處于激憤當中,自然滿腔熱皿,都要殺光幽州叛軍,報仇雪恨,有人帶着對抗幽州兵自然是再好不過。
不過也有少數幾人心生動搖,幽州軍勢大,不如暫避,然後就被王承業和南霁雲當場斬首,殺人立威,其餘衆人也就一下堅定了軍心,少數對南霁雲心生不服也不敢話,隻在心裡到時候看他的本事吧。
做完這些之後,當天晚上,整個太原城便動員起來,各級軍将紛紛下到部隊,安定軍心,并連夜派出四百哨騎,向東和北兩個方向哨探,警戒。
太原府的所有衙役公差,也全部出動,安定百姓民心,将太原城原有百姓,和逃難而來的百姓,編組分隊,讓所有的人各盡所能,為即将到來的大戰,做着準備。
十萬幽州叛軍席卷南下,準備長驅直入,輕騎狂飙突進,一路打到長安去,整個戰局就到了一個相當危急的時刻,眼看這天,就要傾覆坍塌。
南霁雲,辛雲京、慕容溢、張奉璋,還有不管是被脅迫還是心甘情願的王承業,以及知道這個消息吓出一聲冷汗的蕭去病、李倓等人,以及太原二十多萬軍民,就在奮盡一切力氣,挽此天傾。
而就在這個時候,大唐皇帝李隆基卻微服來到了河北道,钜鹿郡的天策軍戰場前線,效仿漢高祖奪韓信兵權故事,一下收了整條南路防線十五萬天策軍的兵權,控制了曹雪陽,并派出傳騎前往常山,宣建甯王李倓火速南下見駕。
與此同時,六千飛龍禁軍,五千飛龍禁軍也在不久之後,乘船一路東進,随後在河北道登陸,長安愈發地空虛!
然後便在李隆基氣定神閑,甚至還有頗有些得意等待李倓到來,然後就将他從此圈禁在長安的百孫院,就像其他孫子那樣的時候,李隆基突然收到了河東被攻破的消息,然後他整個人就瞬間石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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