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王,你帶兵犯阙,到底所欲何為?”春明門上,大唐皇帝李隆基厲聲大喝,凜然有威。
春明門下,蕭去病拱手行禮,揚聲喊道:“啟禀陛下,臣非是帶兵犯阙,實乃被逼無奈,有天大冤情,要呈于陛下面前!
臣實不知,我天策軍有何罪責,陛下要對我天策軍痛下殺手?
逆胡安祿山和幽州叛軍,深受陛下恩寵,卻不思報效,反而恩将仇報,狼子野心,起兵叛亂,緻使山河破碎,生靈塗炭,百萬漢家百姓慘遭殺害!
陛下何故卻要寬宥其罪,既往不咎,使其裡外夾擊我天策軍?”
李隆基心中那個郁悶啊,從來沒人敢如此質問朕,你這是揭朕的底啊,而且很多事情是做得不得,被一個臣子這樣質問,經此一事,即使平定了這場亂事,朕的權威也将一落千丈!
可偏偏朕還不得不答,朕當了四十多年太平天子,還從來沒被人逼到這個地步,若是眼神和怒火能殺人,此刻他已經把蕭去病殺死幾百遍了。
不過惱怒的同時,李隆基又微微有些慶幸。
沒想到天策軍有這麼強的戰鬥力,幾乎不費吹灰之力轉瞬之間就全殲了四萬南下的幽州叛軍,還活捉了安祿山,這蕭去病的軍事能力還真是無與倫比。
可這政治智慧嘛,就有那麼一絲不足了,簡直就是愣頭青嘛。竟然想的不是用武力篡奪這大唐江山,而是像個孩一樣,跑到長安城下。訴委屈。伸冤講道理。
“朕受人蒙蔽。一時糊塗,朕實慚恨,幸天佑大唐,未鑄成大錯。天策軍的冤情,朕已知之,天策府的功勳和忠心,朕亦知曉。
自太宗時期起,天策府就赤膽忠心為大唐浴皿奮戰。蘭陵王為大唐立此大功,朕豈能不重賞酬功?朕便封蘭陵王為燕王,太尉,征讨元帥,開府儀同三司。
若梁王願意在朝,當為中書令,武部尚書(兵部尚書),禦史大夫,總領朝政;若燕王願意在外統兵,當為範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河北、♂♂♂♂,m.☆.c︾om河東道采訪使。
燕王有大功于國,待幽州叛亂平定之後。河北一道便為燕王之封地,燕王可自開府衙,自設屬官,世襲罔替,與國同休!”
李隆基目光炯炯地望向城下的蕭去病,心中暗道,這等重賞,你總該滿意了吧?
與此同時,李隆基此言一出,城頭城下,幾萬人頓時都是一陣目瞪口呆,一般的老百姓和士兵還不太明白;十幾位文武大臣卻再明白不過來,這分明就是裂土封王,将燕王這個世襲爵位和河北道打包紮上蝴蝶結送到蕭去病手上啊。
就看蕭去病會不會接受,或者上當了。
蕭去病心中卻是一陣冷笑,心這是真把自己當操莽了,更可笑的還是,你以為老子傻啊!
如今的局勢,李隆基想必也料到,我肯定不會在朝中當什麼中書令宰相,肯定願意在外領兵。他便封我為燕王,封地為整個河北道,自開府衙,自設官員,自己收稅,世襲罔替,與國同休。
這是什麼?這是将河北道從大唐的疆域上分離出去;還有,最重要的是,這是王莽,曹操,楊堅,李淵等都做過的事情啊,最後這些人(曹操是讓兒子曹丕)都篡了前面皇帝的位。
自己若是接受了,不就是告訴天下人,我要做操莽了嗎,我為了一己之私,分裂大唐,逼迫君上;而李隆基卻一下占據了輿論的上風,大多數人會想啊,怪不得皇帝要對天策府下手,原來是蕭去病早就想篡位。
如此一來,本來一天能解決的問題,不得就要打上十年八年的,郭子儀他們也會一下再次站到李隆基這邊,不得就要死上幾百萬人,上千萬人!
這便是李隆基的心思,以己度人,抛出一個大誘餌,然後重新占據大義名分,輿論風向,不惜死上幾百萬人,亂上十年,也要保住這個皇位!
再一個,價碼一下開的這麼大,明擺着就是緩兵之計嘛,明擺着就是哄自己的嘛;更可笑的是,把之前封給李倓的,都封給我,這明擺着是要離間我和李倓嘛,可是做得這麼明顯拙劣,當老子像楊國忠一樣蠢得像豬麼?
蕭去病和李倓互換了一個眼神,嘴角各自扯出一抹笑意,蕭去病擡頭望向李隆基,大聲道:“陛下,臣為天策府大統領,天策府以守護大唐的江山社稷,天下的太平安定,百姓的福祉為己任,又豈會行此裂土封王,分裂大唐之舉呢?
臣所求者,隻為匡扶社稷,安定天下!自天寶以來,陛下倦于朝政,先後将國事交付給李林甫和楊國忠。楊國忠自任右相以來,獨攬大權,排擠忠良,專權誤國,敗壞朝綱。
南诏大敗,楊國忠掩敗為勝;凡朝中官員,有不願附于楊國忠者,俱被貶谪;朝廷規矩,被其敗壞殆盡;楊國忠身兼四十于使職,短短幾年時間,利用職務之便,貪污受賄多達四千萬缗;關中旱災水災,楊國忠隐瞞不報,反收重稅;
幽州軍叛亂,值此危難之際,楊國忠不思迅速平定叛亂,卻收受杜乾運之重賄,舉薦其為河東節度使,緻使五萬河東軍慘死,河東被攻破,杜乾運棄城而逃,本當處斬;楊國忠卻蒙騙陛下,反誣天策軍,繼續委其重職;之後更應為嫉妒天策軍功勞,圖謀四海商社财富,蠱惑陛下欲将天策軍除之而後快。
樁樁件件,罪不容赦,臣懇請陛下下旨誅殺楊國忠極其心腹黨羽;陛下任用非人,寵信祿山,緻使逆胡叛亂,社稷傾頹,當下诏罪己;陛下既然長期倦于政事。何不傳位太子。安心享樂。豈不美哉!”
如果李隆基前面的話還隻是讓人聽了目瞪口呆的話,那蕭去病這番話一出來,整個場面所有人就都瞬間石化了,簡直太錯愕了,假的讓人懷疑自己的耳朵。
時間仿佛停滞了一般,城牆上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訝異得不出話來。這話實在太膽大包天,離經叛道。
半饷之後,就聽一聲如雷的厲喝打破了寂靜,聲音裡帶着無盡的憤怒:“亂臣賊子!亂臣賊子!蕭去病你口口聲聲赤膽忠心,卻出如此無君無父的話,簡直罪不容誅!當朕殺不得你麼?”
頓了下,李隆基長吸一口氣,厲聲吼道:“諸軍聽令,蕭去病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罪該族誅,有殺死蕭去病者。賞十萬金,封國公;殺死建甯王李倓者,賞五萬金,封郡公!”
然而六千七八天策軍已經在春明門下兩裡之外列好方陣,嚴陣以待,城牆上萬餘守軍,連同護衛李隆基的龍武禁軍,城下萬餘潰兵卻無一人敢向前,蕭去病萬人敵的名聲太響了。
此時夕陽西下,蕭去病和李倓兩人兩馬立在城牆之下,長長的影子拖在身後,金黃的陽光照在兩人年輕的臉上,顯得那樣神采飛揚,容光煥發,然而蕭去病出的話,卻讓城牆的上衆人,感到不出的恐怖!
“敢問陛下,臣有何罪?昔者太宗時期,高宗前期,君明臣賢,君臣共治,皇帝有過失,或者皇帝做的不對,就有大臣敢犯言直谏,皇帝也會及時糾正錯誤。
故那時政治清明,百姓安樂,河清海晏,君臣上下一心,軍民齊心協力,那個時候,我大唐之兵鋒所向,無不所向披靡,數十年間未嘗有一敗者!
破突厥,滅吐谷渾,征高昌,滅亡高句麗,薛延陀,讨平百濟,平定蔥嶺,開拓萬裡西域,哪一戰不是以少敵多,哪一戰不是輝煌勝利,然則那時大唐百姓的生活卻并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何也?
便是因為君臣共治,所有的決策,都是皇帝和大臣共同制定,都是皇帝和大臣精英智慧的結晶。皇帝的過失,大臣會立即指正,若是有奸臣,皇帝和其他大臣也容他不得,故國家很少犯錯也,故能以極的兵力百戰百勝也!
陛下登基之初,亦能做到君臣共治,故有開元盛世,國力日強,大唐兵鋒日盛,一掃武後時期被動挨打之局面,便是這個道理。
然則天寶以來,陛下不但倦于朝政,同時也越發獨斷專權,凡事皆一言而決,李林甫、楊國忠者,或嫉賢妒能,或庸碌輕佻,實乃古今少有之大奸臣也,然陛下卻委之為宰相,将國事托付!
何也?不正是因為這兩人凡事都唯陛下之命是從嗎?此二人明為宰相,實則陛下之傀儡,代理人也!與此同時,陛下每日醉生夢死,不思朝政,也正不願意宰相太過賢良有威望,何也?如此才放心,好控制也!
由是如此,陛下明知此二人,嫉賢妒能,排擠忠良,明知此二人欺上壓下,把持朝政,卻聽之仍之,以緻朝政日非,陛下之過大矣!
再此次幽州叛軍起兵叛亂,更是因為陛下不分忠奸,被安祿山那個逆胡欺騙,然則天下皆知安祿山欲反,卻隻能眼睜睜看着,坐視大難來臨,何也?陛下一人把控大權,聽不進意見,沒人敢違逆陛下是也!
此次幽州叛亂,山河破碎,社稷傾頹,死傷百萬,最大的過錯,實乃陛下也,陛下下诏罪己,豈不是應當應分?臣何罪之有?
陛下既然長期倦于朝政,為何又要死死把持朝政,以緻國事日非。陛下傳位太子,自己做個逍遙的太上皇,臣每年進貢陛下錢财一千萬缗,陛下和阿姐遊山玩水,樂得逍遙,快活似神仙,豈不美哉?臣提此建議,又何錯之有?
臣今日犯言直谏,實乃心憂大唐江山社稷也,這不是臣對大唐的赤膽忠心又是什麼?太宗皇帝在天之靈,也會同意臣剛才這一番話的,請陛下三思之!”
“你……你……你……”城門樓上,李隆基已經徹底出離了憤怒了,全身顫抖,一張臉一會漲得通紅,一會白的吓人,一會鐵青,一會黑紫,指着蕭去病幾次都不出話來,最後終于一口氣沒喘過來,眼睛一黑,一下暈了過去。
……
入夜以後,一輪圓月升上了天空,灑下一地光輝,關于黃昏的時候,皇帝陛下和蘭陵王一個城門樓上下一番對話,皇帝陛下被蘭陵王氣得暈過去的消息,像驚雷一般在長安城内傳播開來。
所有的人或高聲談論,或竊竊私語,或言語閃爍,或諱莫如深,談論都是這件事。蕭去病的一番話我,在大多數人那裡,其實是聽不太懂的,隻知道蘭陵王把皇帝陛下給撞了,給氣得暈過去了,蘭陵王膽子好大啊。
然後又有一些讀過一些書的,或者一些聽過很多故事的老人,就會興緻勃勃講起,當初張九齡或者宋璟當宰相的時候,是如何據理力争,犯言直谏的,而那個時候皇帝也總是能夠虛心接受正确意見。
也有一些太學生,還有官宦世家子弟,悄悄的議論蕭去病所之話其中的道理,有興奮莫名的,所謂君臣共治,可不就是臣子有更多的權力麼,而且李隆基長期仍用奸臣,排擠賢良,蕭去病一番話出了自己想又不敢的,一個個心中暗呼過瘾;
當然,也有蕭去病太過目無君上,欺君罔上,離經叛道,所狗屁不通的。但大多數人,議論的還是,這件事會如何收場。
不少自認高明的太學生,譬如劉秩、李揖、鄧景山等人,隻是忍不住暗暗搖頭,那自比當世伊尹、管仲、張良的劉秩更是忍不住嗤笑——這蕭去病和李倓,空負盛名,卻原來隻是兩個空有一腔熱皿的愣頭青,簡直可笑嘛!
一路氣勢洶洶殺到長安城下,就為犯言直谏,就為和皇帝講這麼一番大道理,然後把皇帝氣暈了,然後天策軍身陷重圍,等朔方、河西、隴右軍一到,就插翅難飛。
這不是傻是什麼?陛下一開始開的那麼好的條件,竟然不接受,非要提意見,結果陛下惱羞成怒了吧,别之前的燕王,永鎮河北沒有了,現在還成了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劉秩真想打開蕭去病的腦子,看看是不是進水了。
同一時間,紫宸殿。
暴怒未消的李隆基此刻依然氣咻咻地對蕭去病罵個不停:“……這蕭去病,這欺君罔上的亂臣賊子,朕當初不知道怎麼就迷了心竅,居然就這麼重用于他!居然就突然對他放心了起來……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把留在長安,嚴密監禁起來……這亂臣賊子,從一開始起,便從未臣服于朕,他早就等着今日這一天,要犯上作亂!”
他的身旁,高力士心情七上八下地看着這個陪伴了四十多年的主子,心中隻是暗暗想道:“蘭陵王也沒錯啊,開元時期姚崇和宋璟不也經常得你沒話嗎,你還不是對其特别尊重?
來去還是你皇帝當久了,威服自專,聽不得不同意見,容不得别人稍有違逆……”
而在李隆基的身旁,楊貴妃隻是不住歎氣,朝廷上的事她完全不懂,也完全不關心。她隻知道,一個是自己的夫君,一個是自己義弟,兩人現在勢成水火了,自己幫哪邊都不對,哪邊赢了自己最後都會難過。
要是三郎赢了,依三郎的脾氣,還有剛剛不停地“朕必殺汝”去病就兇多吉少了;若是去病赢了,三郎不得就要傳位太子,三郎如此當一個太上皇,三郎掌控天下,強勢了四十多年,又怎麼接受得了。
這可如何是好?
ps:這章有水了,本來想寫直接政變成功的,結果感覺卡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