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業坊,何家香閨。
名叫可兒的少女靜靜地坐在窗邊,呆呆地望着門外出神,一隻手抓住兇前半臂的衣帶結,另一隻手卻不自覺地捏住衣帶的下端,不停地轉着圈。
就這樣過了很久,捏着衣帶的手突然一滑,輕輕地拍在小腹上。何可兒口中微微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兩隻手扶在窗子上,将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再次探了一口氣。
腿已經全好了,可是卻不能出門,真的好無聊啊!
過了一會,一名與她年歲相仿的少女從院子裡往這邊走來,窗邊的少女朝她搖了搖手。下邊名叫小瑤的侍女立刻快步跑了起來,沒多久就蹬蹬蹬的上了樓。
“小瑤,快說說都打聽到什麼事情了?”
“小姐啊,那個金吾衛将軍蕭侯爺還真是厲害呢!”
何可兒急切道:“到底怎麼了?”
小瑤一臉神秘,小聲道:“他昨天不是說要要去皇帝那裡告那個長安尉賈季鄰嗎?然後今天那個賈季鄰就真的被抓起來了!”
“哦。”何可兒有些不以為意:“還有嗎?”
小瑤想了想道:“還有就是現在大街小巷都在談論一件事,整個長安城的遊俠兒都議論瘋了?”
“議論什麼?這根我要你打聽的有什麼關系呢?”
“小姐不要急嘛,等下你就知道有什麼關系了。”小瑤拉着何可兒在榻上坐下:“那些遊俠兒都在議論安西軍在河中大勝的事情。說是今年大唐打了三場大仗,劍南軍還有河北軍都大敗而歸幾乎全軍覆沒,唯有安西軍是前所未有的大勝,說是安西軍這一戰解決了朝廷幾十年都沒解決的問題。
那些遊俠兒還說不要一個月安西軍獻捷的隊伍就能到長安,有一萬多匹駱駝的戰利品,光金銀币就有五千匹呢!他們還說安西軍這次要增兵兩萬,現在就開始募兵,有武藝和報國之心的遊俠兒優先。每月所領的俸祿是其他地方的幾倍,而且還有土地分。”
何可兒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道:“你是說這些都跟他有關?”
名叫小瑤的少女點點頭,低聲道:“小姐說的沒錯,都跟那個蕭侯爺有關。那些遊俠兒都說安西軍河中大勝那個蕭侯爺立了大功,說是他一人單槍匹馬打敗了幾萬敵人!而且這次安西軍增兵的差使皇帝也是交給他全權負責,所以這些遊俠兒都商量着要去他的府邸拜谒呢。”
名叫小瑤的少女興奮地說着,夾雜着激動崇拜的情緒,就差兩眼冒星星了。另一方,名叫可兒的少女也聽得入神,滿臉得不可思議。
一個人單槍匹馬打敗幾萬敵人!怎麼可能,不過看他昨天的表現,又好像覺得也許還真有可能。唐朝是個尚武的朝代,非但男子是這樣,女子也是如此。去年高仙芝押着突騎施、石國、竭師國的俘虜入京獻捷的時候,就有幾萬長安人夾道歡迎,當時兩人是去湊了熱鬧的。
“哦……你說那他今天會來嗎?”
“嗯,當然會來了,我看他昨天的樣子,應該是看上小姐了!”
“不要瞎說!”何可兒輕輕呵斥小瑤一句,不過臉上卻看不出多少怒意,相反更多的是害羞和難為情。
“我哪有瞎說。”小瑤眼睛睜的大大地看着何可兒,表情強烈地抗議:“你沒看見他昨天看你的眼神,簡直要把人融化了一樣。他肯定是喜歡上你了,不會有錯的!”
何可兒心說我怎麼會沒看到,被他抱在懷裡的時候,他的一雙眼睛就從頭到尾盯着自己的臉龐看。看得毫無顧忌,看得肆無忌憚,看得十分無禮,但自己心裡怎麼好像一點都不惱怒,而隻是覺得害羞和難為情,甚至心裡還有一絲喜歡?
一想到這裡,何可兒那粉雕玉琢般的俏臉上又不由自主地升起一抹紅暈。看來他應該是喜歡喜歡自己的,不過也有可能是自己的錯覺……哎呀,腦子好亂啊!
看到何可兒這樣的表情,小瑤繼續道:“小姐覺得他怎麼樣?”
“……”
“我覺得蕭侯爺很好啊,長得豐神俊朗英俊提拔不說,還這麼年輕有為,我看他應該才二十歲吧,就為大唐立下如此大功,又得陛下寵信。最難得是他對小姐還特别關心,我看他跟小姐真是天生的一對呢!”
“小瑤,胡說些什麼呢?”可兒微嗔,俏臉卻更紅了:“他可是開國侯爺,阿爹才是個八品的長安市署丞……而且說不定他已經娶親了……總之不要再說了。”
哪個少女不懷春,何可兒也算生在書香人家,長大後也幻想過自己的夫婿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現在想想那個叫蕭去病還真的就是自己喜歡的那個類型,甚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好,他實在太厲害了。
那種肆無忌憚富有侵略性,又柔情似水的目光,真是讓人又是害怕,又是喜歡,把人的心都看亂了。嗚……那個蕭去病什麼時候會來啊……
小瑤忽然換了一個話題:“小姐,你說阿郎(唐朝奴仆喊家裡男主人阿郎)今天這麼早回家,會不會是在等蕭侯爺。”
“阿爹就是在等他。”想到阿爹今天早早從東西兩市回來,一回家就把自己叫了去,仔細問了一遍昨天發生的事情。當時可兒還奇怪這事昨天不是說清楚了嗎,阿爹也沒多在意。聯系到今天小瑤從外面聽來的事情,相比阿爹也是聽到西市遊俠兒的議論,因此特意回家來等那個蕭去病。
那蕭去病怎麼還不來啊!
她心裡這樣想着,這在此時,外面的院子裡傳來一陣喧嚣的聲音,聽到有好幾匹叫的聲音,随後兩名少女對望一笑,名叫小瑤的丫鬟像隻興奮的小麻雀跑了出去。
房間裡又隻剩下可兒一個人,她也從榻上站了起來,快步小跑到窗邊偷看。真的是他來了,真随着阿爹走進家裡的主廳,募然間仿佛心有感應般,他突然擡起了頭,朝這邊看了過來,給了她一個爽朗的微笑。
何可兒頓時覺得臉要燒起來一樣,像是做賊一般躲到一邊去了,等她重新将頭探出窗子,那蕭去病已經随着阿爹進到了主廳,隻看到廳外十多個鮮衣怒馬身形彪悍的飛龍禁軍。
她微微有些懊惱,然後張了張嘴吐出一口氣,将劇烈的心跳慢慢平複下去,來到梳妝台面前照了照鏡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她最喜歡的齊兇襦裙加對襟半臂。然後就坐在凳子上滿懷期待地等着,兩隻手又不自然抓住了半臂的衣帶,用兩個指頭轉啊轉啊。
時間過得很慢,又仿佛過得很快,想到他剛才那個爽朗的微笑,澄淨溫暖的眼神,可兒心裡就覺得暖暖的。阿爹和他在談些什麼啊,怎麼還沒談完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何可兒腦子裡亂成一團麻心撲撲地跳得她快要受不了,站起來準備下樓去看看的時候,她聽到樓下傳來上樓的聲音,然後又趕緊坐了下來。
然後她一下就失望了,上來的隻有小瑤一個人,手上還抱着一匹駝色的像錦緞但明顯不是錦緞的布料。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小瑤的臉色明顯不好,而且他沒有上來。
意識到事情不對的何可兒一臉疑惑地道:“怎麼了?”
小瑤難過道:“小姐,蕭侯爺走了,這是他要我帶給你的禮物。阿郎不讓他來找小姐,說是他得罪了京兆尹王大夫,叫他不要連累何家……”
何可兒連忙跑到窗邊去看,那蕭去病連同十多名飛龍禁軍已經走遠了,阿爹和阿娘在大廳前面的院子好像在說着什麼。
她一下愣住,失魂落魄地站在窗前,心裡空落落的,說不出的難過,那感覺就好像小時候自己心愛的玩具被人搶走了一樣。
另一邊,名叫蕭去病的少年走出了何家的院子來到安業坊坊街上。回過頭挑了兩名看上去非常機靈的飛龍禁軍道:“你們兩個去幫我打聽一下何家所有的情況,特别是何小娘子的情況,打聽清楚回來告訴我。”
兩名飛龍禁軍領命而去,蕭去病騎上小白龍,心裡也有些失落。他确實挺想那個叫何可兒的女孩,很想在看再看看她好看的臉龐,清澈明亮的眼睛,害羞的神情。還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少女清香,沒有一絲脂粉氣,很幹淨,很好聞。
“走,我們回親仁坊,那些遊俠兒應該等着急了,希望他們能夠給我驚喜。”
一邊的令狐流雲打馬來到他的身邊,打趣道:“我說蕭道兄,你知道的,我流雲不是挑事的人,我不知道你脾氣怎麼樣。要是我我絕對忍不了!”
蕭去病道:“那怎麼辦?沖進去搶人,還是把那個何建打一頓?”
流雲沒正經道:“那也不能就這麼算了啊!你想想,你可是金吾衛将軍,三品的侯爺,他呢不過是個正八品的長安市署丞,竟敢不給你面子。是吧,傳出太丢人了。”
蕭去病将頭探過去,在他耳邊輕聲道:“說得對,他這樣對我,不過是懼怕王鉷和李林甫罷了。這樣,你現在去幫我殺了兩人,那何建自然會帶着女兒上門請罪。”
流雲撇了撇嘴,繼續沒正行道:“切,又不是我喜歡那個小娘子,你怎麼不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