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敬德站在禦前,黑鐵塔一般肌肉塊壘,異常的壯碩。隻是那肌膚上,到處都是傷疤,尉遲敬德展示的是他身體上的疤痕,也是他多年以來赫赫的戰功。
李世民恨不得以頭嗆桌,心中好不懊惱。
他就知道,這個夯貨!沒事我招惹他幹什麼?
确實有人上奏說尉遲恭有反心?
确實有。雖然奏章上的話說的比較委婉,甚至隻是些暗示性的揣測,比如說尉遲敬德擁兵自重一類的。
和尉遲敬德關系最僵的就是長孫無忌,但這件事兒,還真不是長孫無忌幹的。他心兇雖然狹窄,卻很明白自已身為宰相,該做什麼,不能做什麼,輕易不會采用這種方式打擊政敵。
明明沒什麼實據,說出來也扳不倒對手,反而激起對手更大的敵意,這種賠本買賣,長孫無忌不會做的。
做這筆賠本買賣的人,也來自軍方。
軍方也不是鐵闆一塊,内部派系林立,尉遲敬德和秦瓊這種人,是以軍功出身的勳貴代表。相對立的派系是世家勢力集團,其代表人物如程咬金。
雖然在戲文中,程咬金是個出身平民的大老粗形象,還販過私鹽。但曆史上的程咬金,其實卻是貨真價實的世家子弟,而且他的妻子是關中崔氏家的女兒,真正的高門大姓。
要知道,就連李唐皇室想跟七宗五姓聯姻,人家還不情不願的,多少人位至宰相升無可升之後,人生的唯一追求就隻剩下與七宗五姓聯姻,可見要跟七宗五姓人家聯姻,是何等艱難。
可程咬金偏就能娶崔氏女,蓋因程咬金自已的出身,就是關中豪門。因此他也就成了關中世家在軍隊中的代表人物。其實李靖同樣屬于世家系的軍中将領,其權柄地位又在程咬金之上,正派排位,輪不到程咬金當代表,但是李靖此人非常的知進退,他從不拉派系,也不站隊,所以雖有“軍神“之稱,卻無法成為世家利益
集團的代表。
李世民也不是不清楚軍中有派系劃分,但這是沒辦法的事,至少在他從小到大的生長環境中,對于這種事他是司空見慣了。他們太原李家,當初何嘗不是在大隋勢力中站隊某一派系。
如今他做了皇帝,也沒辦法阻止臣下們自然而然的聯盟,他能做的就是制衡。因此,這來自世家系的一份奏章,拐彎抹腳地告尉遲敬德的黑狀,他其實對尉遲敬德根本未起戒心。
以戰功晉升的勳貴派,論潛勢力遠不及世家派,要想制衡,他還得多多倚重勳貴派呢,怎麼可能自毀前程。不過,他倒不介意借此機會敲打敲打尉遲敬德。
自卑有時會變成自傲,尉遲敬德出身低,所以行事反而特别的肆無忌憚,在朝中風評一向不好,就算在勳貴派中,也是個不受待見的主兒,簡直快成了孤臣,李世民也是一番好意,想讓他收斂一些。誰料這人一點就着的炮仗脾氣,弄得李世民苦笑不得。連忙起身上前,拾起他的衣袍,滿面堆笑道:“哎呀呀,看你這臭脾氣。你我君臣相知,多少年的交情,朕還信不過你嗎?快穿上,快穿上,秋意重了
,可别着了風寒。”
尉遲敬德猶不罷休,憤憤然道:“究竟是誰诽謗為臣,臣忠肝義膽,不怕與他當堂對質,陛下可喚他出來。”文武百官神情各異,有因皇帝的猜疑懷抱不平的,有因尉遲敬德的莽撞不以為然的,有因同歸勳貴陣營兔死狐悲的,還有目光徐徐四掃,尋找可能的誣陷人的。隻有諸皇妃公主喜笑顔開,指指點點,品評
肌肉男。雖然尉遲老将軍年紀大了,可身材還是很有料的。
李世民好說歹說,不斷地賠不是,總算把尉遲恭給勸回了座位。
李淵坐在上首,欣欣然舉杯:“衆卿家,滿飲此杯!”
李魚一旁瞧着,李世民這皇帝忒也糟心,當臣子的不省心,這當爹的也老給他添亂。
李魚方才想過要抱尉遲敬德的大腿。他功勞大,名氣大,位高權重,敢與長孫無忌叫闆,足以庇護自已。不過,眼見如此一幕,李魚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尉遲敬德隻是個武将而已,很單純的武将。不怕黑社會,就怕社會黑啊,在殺機四伏的朝堂裡混,稍有不慎,可能就會人頭落地。沒錯,尉遲敬德此人,不記得曆史上他是身遭橫死的,看來結局還不錯,但是他自已能全身而退,可不代表他就能衛
護得了他身邊的人。
鬼域伎倆,他絲毫不懂。他玩政治,單純的像個孩子。
尉遲恭悻悻然地歸坐了,但仍餘怒未息,不一會兒就托辭身體不舒服,拂袖離場。場上氣氛頓時有些尴尬,隻有太上皇李淵,反倒是興緻大好,酒到杯幹,十分盡興。當初鼓動李世民反動玄武門之變的最堅定份子就是尉遲恭,他先是聯合長孫無忌進言,繼而又聯合侯君集進言,這才促使李世民下定的了決心。兵變之日,又是尉遲敬德在玄武門殺死李元吉,救下李世民
。繼而,還是尉遲敬德,持李建成、李元吉首級,吓散前來反撲的東宮精兵,随後,依舊是他,頂灰挂甲,闖進宮中,控制了皇帝李淵。因此,李世民登基之後,論功行賞,文臣之首為長孫無忌,武将之首
,即為尉遲敬德。
再加上尉遲敬德出身貧苦,沒有世家背景,根基淺,所以是李世民最放心的部下之下。也正因此,尉遲敬德是太上皇李淵最讨厭的人之一,眼見他吃癟,太上皇李淵開心的不得了。
李淵固然開心,高陽公主卻無聊的很了。
方才尉遲恭老爺爺脫得跟相撲手似的,倒是逗得她樂不可支,可惜好戲就看了一會兒,就被她老爹李世民給阻止了。此時堂上那兩排舞姬的歌舞,在她眼中,可就實在無聊的很了。
高陽公主偷眼兒一瞧,皇後正與太上皇小聲說話,高陽公主眼珠一轉,便悄悄離席,向後一退,趿上宮靴,便溜到了帷幕後面。
高陽公主蹑手蹑腳剛走出幾步,就聽後面一聲呼喚:“高陽!”
高陽公主微聳的肩膀一塌,不耐煩地轉過身,果然是太子李承乾,拖着一條有些不靈便的腿趕上來:“你這丫頭,父皇母後都在陪着太上皇飲宴,你偷偷溜開成何體統。”“哎呀,我的太子哥哥,你煩不煩啊。我一個小丫頭,坐在那兒就是滿臉的傻笑,父皇舉杯我也舉杯,母後舉杯我也舉杯,皇爺爺舉杯我還是舉杯,可杯裡又不給我酒,就是一杯白飲(酪漿),好不無聊。
”
“這叫什麼話,皇室中人,一舉一動,都代表着皇家體面,什麼無聊不無聊的,你跟我……”
“行吧行吧,你陪我遛達兩圈,腿都坐麻了。”
高陽公主不由分說,拉起李承乾就走,再往前去,就是宮殿的側廊,也有三道石階向上,隻是門戶小了些。
高陽公主拉着李承乾上了石階,李魚和鐵無環正在廊側談笑。因為鐵無環那雄壯的體形,兩兄妹不由自主都往這邊瞧了一眼,結果就看到了正與鐵無環說話的李魚。
“噫!耶?你不是那個誰……什麼魚。”
高陽公主乍見李魚,很高興,小孩子心性,早忘了當初被他踢過屁股的羞窘,一下子就跳到他的面前,笑靥如花:“哈!你這什麼打扮兒啊,哇哦,做小官兒了诶,這又是鐘又是磬的,你還懂樂器啊?”李承乾瞟了李魚一眼,頓時也認了出來,畢竟這是他要招攬的人。隻不過這事兒一直由蘇先生負責,他沒有具體插手。他也不知道蘇有道進行的如何了,這人現下是不是自已的人,所以隻是淡淡地一點頭
,對擁有太子身份的他來說,這已是極為客氣了。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李魚向二人欠身一禮,道:“小臣如今忝為太常寺鼓吹署令。”李承乾聽了不禁皺眉,沒記錯的話,這個李魚是控制着西市商賈的,可以為他的大業提供财力支持,所以才入了蘇先生的法眼。而今他在鼓吹署是個什麼鬼?他吹的再好、打得再妙,也不可能把人捧上皇
位啊。
高陽公主卻是笑吟吟地道:“哈?鼓吹署令,沒看出來啊,你不但武功不錯,居然還懂樂器,你擅長什麼樂器呀?”
“臣……會打鼓!”
李魚硬着頭皮說了一句,若說自已什麼都不會,身為鼓吹署的正印官,是因為“以德服人”,也未免太丢臉了些。
“你會擊鼓?”
高陽妹子登時兩眼兩光,在她想像中的會擊鼓當然不是會拿鼓槌敲幾下鼓,而是真的擅長擊鼓技藝。那時十大樂器,鼓、笙、埙、琴、瑟、笛、箫、編鐘、胡琴(二胡),琵琶。
其中鼓可是排名第一的,鼓号通天,向祀神明。古有八音,鼓為首領。在樂器中的地位着實非同小可。
高陽公主一把拉住了李魚的衣袖:“我也擅鼓藝呢,手鼓、羯鼓、腰鼓,玩得都還不錯,今後倒要向先生好生讨教讨教!”“擦!老子撞鼓口上了!”李魚心裡打起了鼓,哥确實會敲鼓,但真的隻是會“敲”而已,這樣行不行?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