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裡的天氣,按說不涼,但由盜洞裡泛起的陣陣寒意還是讓劉馳馳不禁打了個冷戰。
他暗暗倒吸了口冷氣,扭頭看了看身後的李默餘。
李默餘皺了皺眉頭,臉色有點變了,但人多,不好說什麼。
“楊一六,磨蹭什麼,還不快去準備。”唐枭命令的口吻再次傳來。
“哦。”楊一六縮了縮腦袋,從人堆裡退了出來。
“護衛隊的兄弟們别看熱鬧了,跟着我集合,準備下洞!”他喊了一嗓子,情緒上明顯有些老大不情願的。
十幾名兵士三三兩兩跑過來集合,劉馳馳和李默餘也主動站到了楊一六的身邊。
“看這情形,地底下不會有什麼異樣吧?”楊一六小聲問道,一臉的憂心忡忡。
“能有什麼異樣?下去之後你隻管跟着我倆就行了。”劉馳馳雖不屑一顧道,但心裡卻暗暗泛了嘀咕。
說實在的,自己雖身為“青紋伺迦”,但對這些寺院的地宮确實一無所知。說白了,支撐自己的也唯有膽量了。一行人中,唯一對地宮有所了解的可能就是李默餘了。可剛才看他的臉色并不是很好看,難道這地宮裡真的會有什麼古怪或是蹊跷嗎?想到這裡,他心裡隐隐也覺得不踏實起來。
出乎他的意料,在聽完他的話之後,李默餘竟然微笑着朝楊一六點了點頭,作出了一副成竹在兇的樣子。
或許是為了打消楊一六心頭的緊張吧,劉馳馳這麼想,便沒再說話。
有這兩人作後盾,楊一六心想反正橫豎都是要下去的,還不如鼓起些勇氣來,想着,他的情緒稍事振作了一些。
作為一隊之長,楊一六要求每人都配備了一把橫刀、引火工具和少量幹糧。除此之外,因為蘇楚瀾曾是一名發燒級驢友的原因,劉馳馳還特意配備了一隻水囊和一根長達丈把的繩索。他本意想提醒楊一六再去找找還有什麼可以指示方向的工具,但一想到這時候還沒有指南針,隻有作罷。
他又找了些炭灰把臉塗抹黑了,随手又遞給了李默餘。
李默餘一邊用水沾濕炭灰,學他樣子往臉上塗抹,一邊問道:
“塗臉幹嘛?這下面黑咕隆咚的。”
他答道:
“以防萬一,說不定有跟他們照面的時候。”
默餘明白,他口中所說的他們是指唐枭和令狐嗣。
“他們也會下去嗎?”他瞥了一眼那幾人站的方向問道。
“說不定呢。”他笑着答道。
......
十幾個人彙聚到洞口,楊一六是隊長自然要先下去。他探頭朝洞裡看了看,正準備硬着頭皮往下跳,卻被劉馳馳伸手攔住了。
隻見劉馳馳從一旁土堆裡撿起個石塊,随手朝洞口扔了下去,不長時間便聽到石塊“啪嗒”一聲落地的聲響,他這才點頭道:
“不算太高,你還是攥着我這根繩索下吧。”
說着,他從身上拿出繩索從洞口垂了下去。
楊一六面露感激地看他一眼,低頭便拽着繩索下進了洞裡。
過了一會,等到楊一六着地之後喊了一聲“可以了”,他便将繩索遞到默餘手上,小聲卻又肯定地說道:
“我先下!”
李默餘點了點頭。
“嗯,我随你後面下去。”
劉馳馳拽緊繩索,剛把自己放進洞裡,便覺得周身一股寒氣逼來,讓他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
他在半空中忍不住騰出隻手來揉了揉鼻子,心裡暗罵道,媽的,該死的鼻炎。心裡想着,手上卻依舊不停地把自己放了下去......
由于速降得很快,以至于落地後耳邊有些嗡鳴,他按壓了一下耳朵,卻發現不是耳道裡的聲音,而是這甬道空氣裡原有的聲音。
他站在原地适應了下光線,身邊便有人摸索了過來。他一驚随即便反應過來,輕聲問道:
“楊一六嗎?”
借着上面的微弱光線,他勉強能分辨得出這是個人,不過楊一六一開口他便放心了。
“少俠,是我。”
這世上迄今為止能喊他“少俠”的隻有楊一六一人。
他在黑暗中笑了一笑,拍拍楊一六胳膊道:“我姓劉,以後你就稱呼我兄弟吧。”
楊一六被他拍得心頭一熱,聲音微顫地答應道:
“哎,劉兄弟。”
劉馳馳拽着繩索沖上面抖動了一下,大聲道:
“可以了,下吧。”
他聽到默餘答應了一聲,轉眼間便有一個人影自上而下滑溜了下來。
他随即用手扶住道:“到了。”
李默餘一落到地上,便如他一般站在原地不動,等眼睛适應了方才感慨道:
“原來這甬道不是一般的黑,要不是你接住我,我連你影子都看不到。”
“是啊,我剛下來時拽着繩索好半天都沒敢動。”楊一六也道,轉而像是詢問道:“不知道這洞裡能不能點起火把來?”
李默餘用勁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皺了皺眉頭說道:
“先等一等,等他們全部下來後再說。”
劉馳馳沒說話,他顯然也聞到了空氣中有股很重的腐木味道,聞起來有些濕腥,很是嗆鼻。
他甚是佩服李默餘的謹慎。這氣味原本就是這地宮長久以來淤結而産生的瘴濕之氣,再加上木質腐朽後發散出的腐濁氣體,混雜一起,對人體甚是有害。濃度高時更是會令人頭暈昏厥,甚至會緻人中毒窒息死亡。這底下原本氧氣就不足,如此時立刻點燃火把,隻會将不多的氧氣迅速耗光,繼而加速他們中毒暈倒的可能。
這時他們身在洞口處尚不覺得,越往裡面去越是會呼吸困難,那時再想退回已經全身無力,動彈不了,就隻能躺着等死了。
劉馳馳拍了拍楊一六的胳膊,迅速說道:
“快扯些布條給我。”
楊一六不解其意,愣了一愣,但還是很快從自己袍子上扯下幾根布條給他。
劉馳馳拿過布條,用水囊之中的水逐個淋濕,然後分别遞給默餘和楊一六。
“趕緊把它系在臉上,掩住口鼻,再不要大聲說話。”說畢,自己率先将布條系上。
李默餘和楊一六聽他說罷,雖有不解,但都立刻閉口依法将布條系上。
他這才示意楊一六道:“讓他們下來吧。”
……
在楊一六指揮下,後面的兵士接二連三地下來,轉眼間便将洞口的地底站成了黑壓壓的一片。由于聚集在一起,聲音吵鬧,聒噪得不像個樣子。
“一群烏合之衆。”劉馳馳不由地皺了皺眉頭。
由于人多,他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唐枭和令狐嗣下來沒有。他和默餘不便開口,隻有站在一旁等着局面平靜下來。
可是喧嚣聲沒持續多長時間,就聽得突然“撲通”一聲,緊接着隊伍最前面有一人撲倒于地,抽搐幾下竟然不動彈了!
人群刹那間安靜下來,靜得聽不到一絲聲音,人人皆呆立着,沒有人再敢吱聲。
劉馳馳和李默餘一愣,正準備上前查看,卻聽到“咯吱”、“咯吱”,從洞口上面緩緩降下一頂“轎子”來!
這是頂簡易的“轎子”,四角由繩索拉着,轎上坐着的自然就是難羅法師。
黑暗中,難羅身着袈裟的影子從“轎子”裡走出來,随即伫立在洞口的光線裡。
“怎麼回事?”
有人影急速走至難羅面前,聲音低沉道:“禀報法師,有人無緣無故倒地死了。”
這聲音聽來異常熟悉,劉馳馳當即确定是唐枭無疑。
“嗯?”難羅的語氣略是有些震驚,停頓一下後,隻聽他凝神在空氣中細嗅了幾下,随即凝重道:
“所有人用布濕水将口鼻掩上,原地勿語,待此氣味散去方可行動。”
說畢從懷裡掏出一物遞于唐枭手上。
“你先将此服下。”
李默餘靠他們較近,迎面聞到一股甚濃的蘭芷香草夾雜着麝香的味道,當即心裡便明了了是什麼東西。
唐枭沒有遲疑,将那一物一口服下,然後轉頭督促各人依難羅的方法行事。
趁各人都在忙碌,劉馳馳靠近李默餘低聲問道:
“你知道剛才難羅給唐枭的是何物?”
默餘輕輕點了下頭道:
“看來這番僧是有備而來的,他方才給唐枭的是一粒九花清毒丸,能解山瘴之類的草木之毒,隻有西域才有。”
他在入京之前一直在北方以從事藥材生意為掩,所以對此藥材還算熟悉。
劉馳馳聽罷點了點頭,心裡生出一絲不安來。看來這番僧對地宮的了解可能遠遠超過其他人,這樣一來,阻止他們盜寶又增加了一絲難度。
……
十幾人的隊伍在黑暗中原地靜候了一個時辰左右,直到空氣中的瘴濕氣體味道逐漸消散,難羅這才擡頭指示唐枭道:
“唐将軍,現在可以命令你的護衛隊朝甬道深處進發了。”
唐枭領命,繼而問道:
“法師,此地宮甬道裡漆黑一片,不利于我們沿路探行,能否命人點起火把照亮?”
難羅沉思片刻道:
“先不急,你先命人摸黑沿着兩邊石壁前行,如摸到明顯凹陷處,速來禀報與我。”
唐枭答應着,叫來楊一六安排下去,隊伍即刻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