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竹!
劉馳馳被突發的機遇撞了個迎面。
此刻在他腦海裡翻旋不息的不止是泠竹黃衣翻飛的倩影,更多的是曆曆如昨一般往事的片段。要知道,自己懷中曾經躺着她無限的羞卻,那幅容顔如畫,輾轉于他心中已經多時。
思念像随性而至的刀,在這個夜晚,輕易把他割傷了。
李默餘側目看這人眼神深邃,如墜雲裡,除了選擇不以理喻之外,隻好又把目光轉回到會場中央。
泠竹仙若天女一般的出場,着實驚駭住了一幫獄族,連甜兒都饒有興緻地仔細打量了她一番。
兀龍已起身退到人群邊上,一邊撫住受傷的右臂,一邊心有餘悸道:
“你是什麼人?”
冷泠竹并不答他,自顧從袖中亮出一對袖刀,右臂輕擡,轉眼間剛才那隻鷹隼便飛撲而至,乖巧地栖落在她肩頭。
鷹腿之上那副杏黃的絲帶清晰可見。
“遇兒!”劉馳馳又險些失聲叫出來。
那隻鷹兒赫然就是他與泠竹在龍門山間收養的那隻,因紀念他倆相遇,乃取名“遇兒”。
幾個月間,遇兒已長得壯碩許多,通體羽毛油黑,脖圈的一處白色醒目異常,一對鷹目炯炯,機警而又馴服。
束長老并不理睬那兀龍,隻躬身向甜兒作一揖道:
“此女名泠竹,乃我在洛陽龍門所收之義女。”
聽到洛陽龍門幾個字,劉馳馳眼睛又是一濕,眼淚險些奪眶而出。
宋甜兒向泠竹微微颔首,随即目光一轉,秀目如炬般盯着兀龍。
“兀龍,你如何解釋你方才的作為?”
由于一擊不中,事情已經敗露,故此時兀龍已失了心性,他嚣張着兀自叫道:
“束千源你這老匹夫,敢壞我大事!今日有你沒我!”
“放肆!”宋甜兒厲目而斥:
“束長老的名号豈是你随意叫得。兀龍,你通敵求榮,又意圖對族中長老不軌,罪證确鑿,我問你伏不伏法?”
那兀龍索性豁開去了,刀背敲擊得兇口“铮铮”作響,他眦目叫嚣道:
“老子自幹那事第一天起,就沒想過再回頭。宋甜兒,你已随了凡人,早已是凡人俗子之身,豈又能奈我何!”
此話一出,五大長老齊齊起身怒斥道:
“放肆!爾豈敢對族領不尊!”
束長老高聲命令道:
“左右,将兀龍這叛逆給我拿下!”
左右護法剛想上前,就被兀龍退身亮刀指住,對峙于面前。
兀龍猶自叫道:
“萬長老,衣長老,你們還挺什麼挺!此時你們肉已于砧闆之上,如若不反,結果與我無異。此時不反,還待何時?
聽他這話,萬目氣得一跺足,須發皆顫。
“罷了罷了,老朽被你害慘了!”
說話間他紫袍瞬間幡然飛起,手上就勢多了一隻紫杉木杖。衆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見他回身一杖,頃刻間就将一幫護法打飛了幾個,就此站到了兀龍身邊。
随即那姓衣的長老也亮出了一隻通體雪白的玉杖。
束千源近前一步,擋在族領面前,厲聲道:
“衣不川,你又想要怎樣?”
衣長老拄杖走至兀龍身邊,回身道:
“老朽之見,以族領此等仁義性情,實難率我獄族完成一統天下之大業,恕老朽也不奉陪了。”
情形急轉直下,束長老震怒道:
“萬長老、衣長老,我們身為族之元老,為族共事幾十載,分掌族内事物,雖諸事有些分歧也屬正常,但萬沒有想到......”
老人氣得身形一顫,連話都已說不下去,一旁的冷泠竹連忙伸手扶住。
“萬沒想到什麼,萬沒想到我們今日反目成敵是嗎?”萬目冷目而視道:
“束千源啊束千源,怪就怪你太愚忠了。與其縮首甘于凡人之下,不如放手一博,說不定我們就可返身回到神族的行列呢?”
束千源怒而唾道:
“癡人說夢!以爾等之所為,隻會另你跌入萬劫不複的邪惡深淵之中,老朽再勸你一句,回頭是岸。
萬、衣長老聽他所言,隻顧拄杖冷笑并不答話。
場内的情況已經膠着異常,氣氛一點就燃。近千獄衆顯然不知所以,俱都騷動不安起來,現場一時顯得混亂不堪。
李默餘回身問他:
“此時氣氛已然如此,我們要不要出手?”
劉馳馳輕拽了下他衣角,目光注視場内。
“不慌,你沒看甜兒還在那穩穩坐着嗎?”
事情發生到現在,身為族領的宋甜兒至今為止竟然穩坐其中,一語不發,這不得不說是個奇怪的現象。
李默餘皺起眉頭道:
“難道給那兀龍說中了?甜兒是不是功力盡失,已變為普通人了?”
聽他這話,劉馳馳擡起下巴目視場中,心中卻想起殷老夫人所說的:
“身為獄族之山神,一旦與普通凡人間有了床第之歡,除了壽命自減一個甲子之外,神力也會自行消散,變得與常人無異。”
他心頭一緊,點點頭:
“恐怕你說的沒錯!”
“那怎麼辦,我們現在還不動手,難道要她們變成死人,我們才動手啊。”李默餘急道。
劉馳馳眯起雙眼,靜靜地聚焦在場中甜兒的臉上。可在那裡,他絲毫看不出她表情裡有一絲的慌亂。她眼神中那份出奇的沉着,讓劉馳馳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她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
他按耐住李默餘:
“再等等,再給她一點時間。”
說這話時,他發覺自己的手心早已經攥出汗來。
再等等,再給甜兒一點時間,他對自己說。
......
場上的時間在一點一點消逝掉,束千源突然回身狠聲問道:
“還有沒有人!還有沒有人要站到對面去!”
他這話分明是對着剩下兩名長老說的。
束千源目光炯炯看着兩位,揚了揚手中信箋:
“卞長老,駱長老,此時還剩下你們兩位,前路由你們自己決定,如若不然我就要公布此封信箋的内容了。”
沉默了良久,坐于最右一側一直默不作聲的卞長老長歎一聲站了出來。“束長老,你如此相逼這又是何必?老朽隻不過是修書之人,其原義也是我族之前途着想而已。”
說完竟徑直搖着頭向兀龍那邊走去。
族群中頓時起了不小的騷動,這一下是誰都沒有料到的。
“卞長老,你藏得真夠深的啊。”束千源感歎道,眉頭也随之松解開來。
人群中,劉馳馳長舒了一口氣道:
“甜兒的目的終于達到了。”
原來叛族之人在這五位長老之中竟然占據了三位,其中尤以這卞長老隐藏得最深,而甜兒此舉正是為了将此人挖出來。
場上泾渭分明,分成兩方對立的陣營,這大概是大多數參會的獄族所沒有想到的。
這時,甜兒款款從椅座上站起身,目光投向對面的三位長老和兀龍。
“四位俱是我族中前輩,為我族奔波效命多年,堪稱族之棟梁。如我宋甜兒有平日裡體恤不周的地方還望見諒。我久不問族中之事,早該隐身而退,如幾位中有人堪擔此大任,我一定讓位于他。”
說到這裡,她話音一轉道:
“不過,我決不允許有人心懷二心,行不仁不義之舉,更不允許有人出賣族人,視人命如草芥,就此将我族帶向萬劫不複毀族滅後之深淵!”
聲音不大,聽來卻是振聾發聩,一時間,如同警示鐘響一般蕩徹在山巒之間。
劉馳馳這才感歎道:
“殷十六有此女為妻,此生足矣,真正是他的造化啊。”
默餘一旁輕聲道:
“如甜兒這般大氣穩重,又秀外惠中的女子當真不多,你說是他造化一點不過。”
劉馳馳接話說:
“就這樣,還把人家當成使喚丫頭,連個偏房都不是,當真不知他怎麼想的。”
兩人竟在這場合數落起殷十六的不是來,數落半天,兩人相顧一笑都覺得滑稽。那邊已兵戈相見,戰火一觸即發,這邊兩人無聊至極竟在關心人家的房事,當真是閑得蛋疼。
調侃完了,兩人又把目光齊齊關注到場中,畢竟人命關天,可不是開玩笑的。
山神殿前依舊火把通明,不過場地中央人已然分成了兩撥。
一撥是宋甜兒、束千源長老、駱長老和冷泠竹,站在他們對面的一撥人是萬目長老、衣長老、卞長老和兀龍,強弱竟然是一見分明。
獵獵山風襲過,在廣場中央兀自遊蕩不去,一幹人等衣袂在風谷裡翻飛不止,對峙而立。
等了良久,就聽萬目朗聲說道:
“族領這般大氣,當真令我感動不已。可惜啊可惜......”
他話鋒一轉道:
“這叛族滅族的罪名我們是萬不敢當的,至于我族今後何去何從,老朽惟有一句話相勸,順我者倡,逆我者亡。此乃今日的求生之道矣。至于方才族領所說之話,我想,沒有人會把死人的話當真的!”
話一出口,嚣張之焰畢現,惹得束、駱兩位長老銀發直立,勃然大怒中忍不住舉杖欲要沖上前去。
“慢!”甜兒一語喝住兩位長老。
山風漸歇處,衆人目視她一人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