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山林,往生花就是獄族的命脈。
劉馳馳自然也不知道這獄族遠離了往生花會是怎樣。不過看這厮抖如篩糠的反應,他便知道,那恐怕是極慘的死狀。要不然,怎會惹來這獄族男子這麼大的恐懼反應。
而,人的弱點往往就在恐懼背後。
他一用力,手上又加重了力道。
“要不要試試?”
不用他問,此時這名獄族的男子已經全然崩潰了。七八尺的大個竟然因為害怕而縮成一團。
“我告訴你們,你們便會放了我?”這男子顫聲問道,
“嗯。”他點點頭,同時松開了手中的“綠袖”。
對于此人目前的情況,他已完全不用擔心他還有什麼反抗能力了,即使有,在他和李默餘面前也會顯得以卵擊石。
那人微微直起上身,身體還是靠着牆面,隻聽他說道:
“我也是接到山神令後才趕到這金陵城的,由于一時還未找到其他族人,所以才在這滅街上遊蕩的。”
“你倒還有閑心到這酒肆裡賭博?”劉馳馳蔑笑道。
這獄族男子的臉上露出慚色道:
“那是因為閑逛了幾日,身上的銀兩已所剩無幾,隻好來試試運氣。”
“你接到的山神令是怎麼說的?”劉馳馳直接問道,在這滅街之上他不願耗費太多時間,因為這裡随時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麻煩。
“我所接到的山神令說,由于事發緊急,請各地長老和頭領務必于本月初六前趕至古城金陵府,共同商讨族中大事。”
“大事?”劉馳馳心中思忖着追問道:
“具體是何大事?”
“這個就不清楚了,山神令隻是用來召集,從不提及所為何事,隻有到了初六那天才知道。”
“那具體會合的地點呢?”
“這個......”那人猶豫起來,怕洩露太多族中的秘密。
“算了,把這人捆起來,随便扔哪兒待一晚。”李默餘一旁恐吓道。
聽李默餘這麼說,那人趕緊道:
“山神殿!那裡曆來是我們獄族聚合的地方。”
“山神殿?”劉馳馳蹙起眉頭問道:“是清涼山巅的山神殿嗎?”
那人詫異道:“正是!”
李默餘也感意外:“你怎知道的?”
劉馳馳一笑:“偶然去過一次而已。”
他接着問這獄族男子:
“為什麼要在這山神殿?”
那人回道:
“這四海之内隻要有山神殿處,其中供奉的山神,皆都是我獄族曆代的山神至聖,其方圓左右也是我獄族一貫的聚會之所。此次聚會在金陵城,尚屬首次,以往皆是以長安、洛陽一帶為首選,想來此次事情必非同一般。”
劉馳馳聽罷,思忖良久問道:
“你族現在的山神首領是誰,可是一女子?”
聽他這一說,那人的眼神更加詫異:
“不錯,但她已多年未現于族衆面前,族中有傳說她已于早些年歸化到人世間了。”
“那她既不在族中,族中之事由誰掌管?”
“我族中有五大長老,她不在時族中之事皆有五大長老代為管理。”
劉馳馳這才知道,原來這獄族中還有五大長老的存在,而且地位甚高,僅次于山神。
他問道:
“既然她不在族裡已有多年,怎會發出這山神令呢?”
那人也說:
“不瞞你說,我們也多在納悶,但有傳言說,我們現在的這位山神會現身此次族會,所以大家都從各地踴躍兼程趕過來,就是為了一睹我們這位山神的聖容。另外......”
“另外什麼?”
“另外聽說,還會有重大事項在此次族會中宣布。”
劉馳馳心裡一動,原來此次大會甜兒會現身,那就是說甜兒還在這金陵城裡,太好了,一會一定要告訴十六,讓他可以暫時放寬心。
瞧見他們沒有再問什麼,那人試探着問道:
“如無其他,我是否可以走了?”
劉馳馳看他臉色略有急色,知道兩個時辰快到,如不放他走,恐怕這人真就得飽受死亡的折磨了。
他略微閃開身體道:“你可以走了。”
那人面露驚喜,正準備站起身來離開,卻聽到有人叫了聲:
“且慢!”
劉馳馳擡頭,卻看見殷十六他們老遠跑了過來,身後竟然跟着滅街酒肆的老闆王馀慶。
那獄族之人以為情況有變,吓得激起身形奪路就跑。
卻不料劉馳馳一記浣花手,劍尖直抵那人的咽喉,那人便愣住不敢動了。
“叫你稍等,你當是取你性命啊?”
殷十六跑到跟前,一把便掏進那獄族男子兇口的衣襟中,撤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張信箋。
劉馳馳一看,正是剛才打賭輸掉後老孫頭派給他的那封信。
殷十六打開信紙借着月光讀到:
“三日之内取西城錢恭性命,則此局可消!”
讀罷幾人皆愕然得說不出話來,殷十六道:
“這賭局也太過狠毒了吧!”
卻不料那獄族之人反被激怒了,他惱怒道:
“你們怎可這樣,壞了賭局的規矩,要被那老孫頭知曉,我是要白白被剁掉右手的!”
剛說完,就聽一人說道:
“等不到他知道了,我這就替你剁掉!”
話音剛落,刀光一閃,那獄族男子的右手齊腕而斷,鮮皿奔出了多遠。
那人一聲慘叫,就勢疼翻在地上。
揮刀之人看了看刀口上沒有沾染上皿迹,便冷靜地把刀“倉啷”一聲收入鞘中。
這人正是一同跟随前來的酒肆老闆,王馀慶。
簡彤和殷十六齊齊乍舌道:
“好快的刀!”
這王馀慶朝這獄族喝道:
“饒你一命,還不快走!”
說話聲中,這獄族男子捂住失皿不止的右手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等他跑遠,酒肆老闆王馀慶拱手一揖道:
“錢掌櫃剛生一女就要取人性命,這賭局也太過狠毒了些,我斷他一手就是要其再也作惡不了。”
衆人這才知道他的意思,同時又瞠目于他的心狠果斷,不愧為當年沙場上一員骁将。
劉馳馳一拱手:
“當年西川沙場上的戰神,總算見識到了!”
那人聽聞此言,竟然一臉黯然道:
“往日之事,休要再提了,這世上現在隻有王掌櫃。”
衆人皆在心中嗟歎不已,看他神色不快,也不想再多耽擱,便紛紛向他拱手道别。
他也不挽留,隻走到劉馳馳身邊問道:
“你剛才擒那人用的可是公孫大娘一脈的浣花手?”
劉馳馳驚訝道:“你怎會識得?”
王馀慶并不直接答他,跟着追問他道:
“這麼說,你是公孫一脈的門下傳人?”
劉馳馳點頭道:“可以算是吧?”
關于自己是公孫一脈門下傳人的事,他還是聽王建告訴他的,而且他知道自己終日随身的綠袖就是當年公孫大娘所使的器物。
聽他這麼一說,王馀慶更顯急迫地問道:
“那你可認得一名叫公孫博展的人?”
劉馳馳搖搖頭,他确實不識。
見他搖頭,王馀慶頓時一臉寫滿了失望,他向幾人擺了擺手,扭頭暗自神傷地離去。
劉馳馳站在落滿月光的街上,久久凝望着王掌櫃的背影,雖認識時間不長,但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劉馳馳發覺他明顯蒼老了許多,仿佛那一幅寬厚的脊背都頓時佝偻了下去,一副時光裡憔悴的味道。
在他即将走入到黑暗裡之前,他朝向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王前輩,如有煩心之事可以告知我等,或許我等能盡綿薄之力!”
那身影突然停住了,過了片刻,隻聽王掌櫃長長的一聲歎息,之後便聽他說:
“是朋友,就到我陋破的酒肆再坐一會吧,我那兒别的沒有,上好的酒有好幾壇”
劉馳馳回頭,跟十六、默餘對視了一下眼神,一起随着前面的背影往酒肆走去。
簡彤不解,朝阿蠻看了一眼。
“蠻叔,他們什麼意思嘛!”
阿蠻一笑,臉上顯出偶爾一見的溫暖來:
“簡姑娘,男人有時候是這樣子的。話不多,但心意相通。”
簡彤跺腳道:
“完了,今晚真的要陪這幾人買醉了。”
......
女人的心事,都藏在心裡。
而男人的心事,都藏在酒裡。
王掌櫃從後院裡摸出一口蒙塵的酒壇,一巴掌拍碎掉封口的黃泥,酒香随即便溢滿了整座房間。
李默餘閉眼沉醉地深吸一口,而劉馳馳則饞道:
“好酒!”
看着男人們這副模樣,簡彤的臉色像喝醉酒一般的紅,眼神都發亮。
王掌櫃給每人的碗裡斟上酒,斟到殷十六時,他擡頭道:
“我認識你。”
殷十六笑道:
“王掌櫃也是周旋在生意場上的人?”
王掌櫃搖頭道:
“不對,我是認識你的父親!”
殷十六奇怪道:“王掌櫃認識家父?”
王掌櫃的眼神深邃得像是塵煙,他思忖道:
“也算是一個故交吧。”
殷十六告知他:“家父早些年已去世了。”
王掌櫃的眼神起初有些不信,在看着殷十六明白這是真的之後,他兀自深歎了一聲,喃喃道:
“天意啊。”
見談及自己的父親,殷十六便關切道:
“王掌櫃的家人也随到來到這金陵城了嗎?”
此話一問出口,眼前的王掌櫃竟然撲簌出兩行老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