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騎尉唐枭,和他的一幹人馬在漆黑的地下宮殿無聲地移動,隻有偶爾幾簇火把的光亮才能照見他們一張張頗顯嚴峻的臉龐。
隊伍中央,難羅法師仍一秉他那張臉不苟言笑的臉,眼神漠然而矜持,仿佛一隻老于搏兔的鷹鹫。
隊伍在通往地宮的甬道處驟然間停住,幾名侍衛模樣的家夥從黑暗裡搜出一名被打暈了的黑衣人,拖到了隊伍中唐枭的面前。
緊咬的牙關,眉目倒還熟悉,這人剛剛才來跟他說過話。
唐枭緊皺起眉頭,沉思着的臉龐更顯陰冷。隻考慮了片刻,他便厲聲吩咐前後道:
“給我聽清楚了,把手上火把全部熄滅,全給我瞪大了眼睛,小心一點往地宮處進發!”
他不得不做如此決定,因為很顯然,走在前面的劉馳馳一夥此刻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跟蹤。
……
地宮腹地,劉馳馳正一臉平靜地面對着燈火。
曆經一晝夜的艱險,而此時此刻,如此絢爛輝煌的場面竟然令他感覺到了一絲虛幻。
不是有佛語曰,萬象皆為虛空。眼前這極緻輝煌絢爛的景象,是否也在預示着什麼呢,他不得而知。
愣神片刻,他把目光移向身邊的人。
楊一六的臉色煞白,已經幾近奔潰的邊緣。而陸山兒雖一無表情故作着鎮定,但秀美的面容在燈火搖曳下已有些陰晴不定了。
李默餘站在一旁,無聲地看在眼裡,他意識到,這兩人此行的目的此刻正被劉馳馳一點一點揭開。
而解開背後,可能是個更大的秘密。
“一路之上,我注意到他二人對這地宮的地形其實早就了然于心。這張羊皮手卷的作用,僅是用來指引你我二人順利找到通往地宮的路徑而已。”劉馳馳瞥了一眼李默餘手中的地圖說道。
“那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為什麼?”李默餘問道。
“起初,我也一直不能理解他們此舉的目的,所以一直未露聲色,隻在暗中留意着。”劉馳馳看了一眼陸山兒道:
“直到我和陸山兒被暗河的激流沖走,然後費盡心思回到石室,意外地看見那具神策軍兵士的屍首,我才豁然有些明白。”
劉馳馳踱步到陸山兒身側,湊近她和楊一六的耳旁說道:
“他們是負責引導我倆找到這地宮供奉佛骨舍利的地方,然後沿途留下記号,好教那唐枭一夥人随後跟來。”
劉馳馳停頓一下,看着楊一六局促的眼神,他和聲問道:
“楊大哥,我估猜得沒錯吧?”
楊一六面若死灰,一副心機盡被人識破之後的頹樣,身子早已矮下去了半截。
李默餘驚問道:
“兄弟,你的意思是說,他們跟那唐枭本是一夥的?”
“是。”劉馳馳點頭道:“這多半是那番僧難羅和唐枭設的一個局。至于為何要選他兩人為餌,這隻有問他們自己才知道了。”
說完掉頭目光直視楊一六和陸山兒。
楊一六此時精神稍緩,但還是一臉難色道:
“劉兄弟,我對不起你,其實我也是被逼無奈啊。”
說罷,一張本就看來老實的苦臉險些挂下淚來。
劉馳馳微微點頭,目光轉向了陸山兒:
“這位姑娘,我們是不是應該重新認識一下了?”
此時的“陸山兒”雖說被劉馳馳分析得沒有一句話能反駁,但眉宇間依然鎮定自若,那副冷傲的表情從未因為劉馳馳的話語而褪去半分。身為女孩家,這副大氣沉穩的心态着實令劉馳馳為之側目,心想,這女孩定然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稍頃,“陸山兒”方才長歎一口氣道:
“初見你之時,冥冥中我就有預感,此事定然不會那麼容易辦到。等後來,我倆經曆暗河的遭遇,再遁水潛回石室,你的一言一行都足以讓我心驚不已,心知此事早晚難逃你的判斷。”
說到此處,她面露遺憾道:
“可想不到,你偏要在此時揭露我和楊大哥。你可知道,縱然你們清楚整件事的面目,可此時也已經遲了。”
說罷眼神玲珑地看向劉馳馳,語氣中滿是誠意,卻不無惋惜。
劉馳馳收悉,依然輕松面帶笑意道:
“或許還不晚呢?”
看他這副不可救藥的德行,“陸山兒”微微蹙眉,搖着頭繼續說道:
“我今日将我正式身份告知于你,此事在此之前别無第二人知道,連楊大哥也不知曉。”
劉馳馳不語,盯着她的眼睛,衆人皆都沉默。
她微微一笑道:
“其實我乃當今河中節度使令狐綯之女,令狐姗。”
此語一出,把劉馳馳驚得眼珠瞪大多圓。倒不是因為她出身顯貴,而是她竟然是宣威将軍令狐嗣的嫡親胞妹。這是在場所有人都萬想不到的。
“那令狐嗣是你......”他禁不住追問道。
“宣威将軍令狐嗣正是我家兄。”令狐姗直言道。
雖然結果已在劉馳馳的猜測之中,但偌大的廳内依然寂靜得沒有一絲聲響。
從楊一六不可思議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他對自己身邊的搭檔竟然是一個如此出身的豪門,而感到誠惶誠恐,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畢竟這兩天以來,他一直把她當作一個未谙世事的孩子。
而這孩子的來頭,未免也太大了吧。
久未發言的李默餘終于問道:
“那令狐姑娘,我能否請教你一個問題?”
令狐珊很意外于李默餘措辭的禮貌,你微擡頭道:
“不談請教,我是有愧于你倆之人,有問隻管問吧。”
李默餘思忖一會說道:
“此事說來極不可理解,偌大的宣威大将軍何至于派出自己的嫡親妹子來赴這趟險差,而他自己竟然自始至終都未有出現?”
令狐珊臉上頗有些為難道:
“此事怪不得我兄長,隻是因為我一人執意而為之,他勸阻不過才放任我混了進來。”
劉馳馳回過神來問道:
“你們的目的都是為了這地宮中的佛骨舍利?”
令狐珊面露歉意,擡頭與他對視了一眼,點頭道:
“是的,雖然我知曉你身份就是護守這佛骨舍利的青紋伺迦,。”
劉馳馳突然間笑了,笑得很大聲,笑得一發不可收拾。
三個人看着他,面面相觑。
待他笑停之後,餘音聲中,李默餘竟然發覺,他的臉上挂上了一絲自嘲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