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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湊熱鬧

明武天下 梁可凡1 2310 2024-01-31 01:13

  夜暮像一張網,籠罩在午門上空,夜風像刀一樣,刮得禦史們臉上肌膚生疼。

  徐埕坐在人群中,不時擡頭望望天色,心中不停詛咒,枯坐三個時辰了,沒見皇帝口谕頒下,更沒見王文出獄,他反而快凍成冰人了。

  自從在大朝會提議南遷,被于謙噴一臉後,徐埕在都察院中極不受待見,王文身為左都禦史,也沒對他特殊照顧,現在進诏獄,他喜聞樂見,卻隻能被同僚以道義挾持,一起到這裡靜坐。

  這日子真心沒活過了。他裹了裹身上的官袍,隻覺後頸冰涼,擡頭一看,絲絲白色的東西在夜幕中飄飛。

  “下雪了。”有人低低驚呼。

  很多人擡頭望天,更多的人望向坐在最前面的右都禦史俞士悅,夜色中看不真切,依稀隻見一個高大的背景。

  看熱鬧的百姓早散了不少,留下的大多是奉命觀望動靜的家奴,這些人低聲咒罵着,裹緊身上的披風,也有人籠着袖原地走動,以此取暖。

  “有人來了。”眼尖的見兩輛馬車一前一後朝這裡駛來,不禁叫了一聲,衆人順着這人的視線望去,氣死風燈在灰蒙蒙的夜色中紅彤彤的,有人自言自語:“真有人來了。”

  誰到這裡看情況還這麼拉風?很多人佩服得不行,就見兩輛馬車從他們身過駛過,朝午門而去。

  “這……”有人張了張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來的是誰啊?

  有人往前湊湊,想看清楚些,就聽旁邊一個中年男子叫同伴:“快回府禀報,宋大人來了。”

  “什麼宋大人?”有人不明白,陪笑湊上去問一聲,大家好歹一起在這裡喝西北風,怎麼着也培養出一點感情了,有情報分享一下很應該嘛。

  中年男子睥睨一切似的瞟了問話的青年一眼,道:“你不識字?”

  我去,我要識字還問你做什麼?青年怒了,不止青年,湊上來想分享情報的一群人都很不高興,識字很了不起嗎?你倒是識字,還不是跟我們一樣在這裡喝風。

  中年男子感覺刀子跟雪花似的,嗖嗖的,不自然地幹笑一聲,道:“我是說,你們沒看氣死風燈上的字嗎?”

  眼刀子快把他淹沒了。我們看到了,就是不認識,你非得在我們跟前顯擺咋滴?

  中年男子幹笑:“上面四個字:指揮使宋。”

  一片吸氣聲。有人不敢置信地道:“你說來的是宋大人?”

  中年男子昂然道:“可不是。”要不,他怎麼讓同伴趕緊去禀報家主呢,宋誠親自來了,這消息太重要了,必須禀報。

  他話音剛落,先前圍着他問東問西的人們急了,有扭頭就跑的,也有商量了一下,一人留在這裡繼續觀望風色,一人回去禀報的,人一下子少了大半。

  宋誠的馬車駛到午門前,禦史們齊齊望過來,然後見馬車停下,車簾掀開,幾支氣死風燈把馬車周圍方圓幾丈照得亮堂堂的,兩個身披大氅的少年一前一後從馬車裡出來,他們看得清楚,可不是該死的宋誠,和該死一萬遍的顧淳?

  有年輕的禦史跳了起來,在風地裡坐久了,腿麻得厲害,沒站穩,差點摔倒,可他不管自身狼狽,大聲質問顧淳:“顧大人無故把我都察院左都禦史下诏獄,是何道理?”

  槍打出頭鳥啊,徐埕搖了搖頭,自己的昨天,就是這個年輕同僚的明天。當日人人準備南遷,東西都收拾好了,可他是第一個站出來提議南遷的,結果現在成了過街老鼠,升遷是不用指望了。如今宋誠風頭正勁,顧淳助纣為虐,橫行京城,你知道你為了出風頭,跳出來指責,會付出怎樣的代價嗎?

  宋誠和顧淳剛在地上站定,便有番子撐傘為兩人擋雪。

  車裡炭火燒得旺旺的,暖和得很,一出馬車,風雪撲面而來,氣溫陡降,讓顧淳不得不裹緊大氅。突然聽到質問,他望了過去,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都是人,燈光照不到,看不清是誰說話,他也不管誰出聲,無所謂地道:“我北鎮撫司辦案,何用向你們禀報?”

  年輕禦史大聲道:“王都禦史犯了何罪?”

  這次他站得筆直,在一群坐着的禦史中如鶴立雞群,顧淳的眼睛落在他身上,道:“和我說話,你還不夠格。”

  禦史是清流,以不畏強權著稱,哪怕内閣大學士,他們也敢彈劾。顧淳這麼說,是對他們不屑到極點。禦史為官員們所敬而遠之,卻從沒被人不屑過,徐埕是異數,因為他提議南遷,已沒有禦史該有的風骨。

  一大半禦史不滿,不顧手腳麻木,掙紮着從地上站起來,也有人望向俞士悅,想看他怎麼說。王文下诏獄,現在都察院以俞士悅為尊,又是他帶領他們到這裡靜坐,為王文讨說法,無論怎麼說,俞士悅都不應該沉默。

  果然,俞士悅沒有讓他們失望,雖然立足不穩,還是盡量讓身形挺拔,慢慢走了過來,在宋誠和顧淳面前站住,不理顧淳,盯着宋誠道:“宋大人好威風。”

  宋誠從官服上認出他,仰天打個哈哈,道:“好說。俞大人好清閑哪,沒事帶下屬們到這裡看風景,本官得報,也來湊湊熱鬧。”

  湊湊熱鬧?什麼意思?禦史們全站了起來,跟在俞士悅身後,把宋誠的話聽得真真的,頓時議論起來。

  俞士悅不明白宋誠的意思,一時不知道怎麼說,就見一個留山羊胡子的千戶帶番子們搭了帳逢,擡了桌椅,放上酒肉,恭請宋誠和顧淳過去。

  宋誠道:“本官帶了酒肉,俞大人可要一起賞雪?”

  酒肉?賞雪?俞士悅怔了一下,随即臉色鐵青,聲若洪鐘地道:“宋大人可知我都察院全體同僚為何在這裡靜坐?”

  禦史們也炸了,一個個恨不得生吃了宋誠。這是把别人的痛苦建立在自己的快樂之上好嗎?他們本來可以下衙回府,舒舒服服吃完晚飯,在炭火前看看書,何用在這裡喝西北風,快凍僵餓死?

  現在宋誠竟然要在這裡賞雪喝酒?可忍孰不可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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