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子已經走到門口,聽到彥仁天皇失聲低呼,她内心沒有半絲羞惱,沒有絲毫遲疑,轉身朝天皇行了一禮,道:“是,小女現在是大人的婢女。”
這還是那個驕傲的大内信子嗎?彥仁涵養再深,也目瞪口呆。
宋誠本就看彥仁不爽,這時更是拉下臉,道:“有問題嗎?你貴為天皇都成階下囚,何況是一個小小的諸侯,成為本官的婢女有何不可?”
實在說,倭國國土面積小,人口少,很多諸侯說起來威風,其實所占面積,治下的人口不如大明大些的村落。在宋誠看來,什麼諸侯,跟保長沒有不同,隻是換個名字而已,有什麼好得意的?
信子如果在大明,也就是保長之女,以自己現在的身份,怕是有無數保長哭着喊着要送女兒到西甯侯侯為婢吧,說起來還是信子占便宜。宋誠對彥仁的話不滿也就可以理解了。
彥仁顯然不這樣想,見宋誠一點不客氣,養氣功夫再好,也有些忍不住了,怎麼說他也是堂堂天皇,就算投降,不也沒被撸了天皇的封号嗎?大明皇帝沒撸他的封号,宋誠憑什麼這麼跟他說話?
眼看帳中氣溫驟降,井源趕緊打圓場:“陛下,宋大人不是這個意思,吾皇誇您識大體,息兵戈,是世上少有大智大勇之人。呵呵,宋大人這幾天心情不好,不免口沒遮攔,您别跟年輕人計較。”
宋誠神色古怪嘀咕:“你才這幾天心情不好。”你才來大姨媽。
井源連連對顧興祖使眼色,讓他幫着緩和氣氛,又瞪了宋誠一眼,道:“你小子别胡鬧啊。”
“你小子……”彥仁天皇冷笑,堂堂大明副提督,開口揭本天皇的短,卻被你一口一個小子地叫,豈不顯得本天皇身份更低?
顧興祖假裝沒看見,私心裡覺得,宋誠這麼說沒錯,投降了就是階下囚,身為階下囚,就要有階下囚的覺悟,不要說被人指着鼻子嘲諷,就是更過份的言行,也隻有生受了。你一個階下囚,居然甩臉子給宋誠看,這是你的不對啊。
井源見顧興祖不理,打個哈哈,道:“顧将軍,你以為呢?”
“什麼?”顧興祖裝作沒看見剛才發生什麼事,道:“提督說的是什麼事?”
彥仁大怒,可看看宋誠冷漠,井源陪笑,顧興祖置身事外,最終于長歎一聲,忍下這口氣。少年說得沒錯,自己是階下囚,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提督大人,告辭了。”彥仁起身就走。
井源趕緊起身挽留,道:“陛下不必如此,宋大人在這裡,你有什麼事盡管說。”
彥仁停步回頭,見宋誠像什麼都沒聽見似的依然冷漠,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走了。
“陛下。”井源追到門口,見彥仁走遠了,隻好讓随從送他,自己進帳坐下,道:“阿誠,你這樣,太不應該了。”
“有什麼不應該的?他一個手下沒有兵,沒有實力的投降天皇,我們沒把他關起來,而是讓他四處走動已不應該,還要和他結交,接受他的好處。提督,沒說我提醒你,你這樣,很危險啊。”
宋誠一席話說得井源額頭冷汗直冒。他隻是覺得彥仁投降,讓他立下大功,不免對彥仁客氣了些,宋誠這麼說也不是沒有道理,他身為統帥,對待俘虜如此客氣,若是被禦史彈劾一番,不要說功勞,老命都不保。
就在他心頭戰戰,想說幾句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一下,一直作神遊物外狀的顧興祖道:“倭國已被滅,難道驸馬還能通敵不成?不過也沒必要對此人客氣。我一看此人就來氣,明明被阿誠的話氣得渾身發抖,還要裝作漫不在意,太虛僞了。”
宋誠冷笑:“可不是。”大和民族一向虛僞,要不然他怎會如此厭惡。
三人談談說說,直到三更,井源和顧興祖告辭離去,宋誠才拿出蘇沐語的信,細細看了起來。
五張信紙寫得滿滿的盡是蘇沐語的思念之情,隻有最末一段提了一下蘇氏醫館。蘇氏醫館的局面已經打開,不僅成為權貴看病之處的首選,蘇墨軒還培養了幾十個學生。
宋誠出征前曾叮囑蘇墨軒一定要把醫館做起來,重點是培養學生,蘇墨軒緊緊記在心裡,如今總算稍有成績了。
信中半點沒有提到宋傑要為他說親之事,可這五大張寫滿綿綿情思的紙,已經讓宋誠心裡完全明白。蘇沐語這是擔心還沒嫁進西甯侯府,就有大婦壓在上頭呢。宋誠也不願意娶一個不認識的女人,于是提筆給父親回了信,告訴他,親事待自己回來再議。
寫完信擔心父親自作主張,那就一切都完了,于是給朱祁鎮寫了一封密信,請他出面幹預一下。再給蘇沐語回信,告訴她,自己很快回京。
做完這些,他想着和蘇沐語相處的一幕幕,身體滾熱起來。
信子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禀道:“大人要備熱水洗浴麼?”
這些天,信子總想盡辦法要侍候他洗浴,可是都被他拒絕了,他不習慣洗浴時有女人在旁邊。今天也不例外,信子水窪窪的眼睛火辣辣地看他。
“備熱水吧。”宋誠揮了揮手,讓她出去。
彥仁回将軍府思忖一夜,第二天備了禮物想再會井源,在府門口被攔住,竟是被軟禁起來。他深知此舉定然是宋誠搞的鬼,氣得臉上變色,卻無可奈何,想來自己沒有得罪這個少年之處,不知他為何如此處處針對。
又過了幾天,聖旨到,準大軍回京。
“要回京了。”顧興祖振奮,眼放光芒,回京後,他又是鎮遠侯了,且看以前那些在他落魄時看不起他,踩他的人,以後還敢不敢輕視他。
井源也興奮,傳令大軍三天後出發,到長崎上船。
此次出征,一切還算順利,宋誠一想很快能見到蘇沐語,心情就大好。
隻有蕭維祯苦着臉,這次井源會留下八千軍士鎮守倭國,監督倭人挖礦,可八千人遠遠不夠,再說,遷罪囚百姓到倭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些人要怎麼管理,也是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