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正不覺渾身無力,雙腿發軟,整個手差點癱到地上,伸手扶了把牆,才算勉強站定。
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這就叫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什麼叫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就叫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昨天才遇那麼大的事,差一點家破人亡,今天又遇到事,還讓人活不讓了!
那些圍在屋外的都是附近的鄰居,有許多還是别的院裡趕過來瞧熱鬧的,并沒注意到馬正站在他們旁邊,都在竊竊私語。
有的道:“裡邊發生了什麼事?那一大一小兩個胖子什麼來路,馬正的妻女為何垂淚抹面。”
有的道:“聽他們說話的意思,兩個胖子好像是馬正的親家,來找馬正,是要跟馬正家的閨女解除婚約的。”
有的道:“我的個天呢!我還以為馬正跟咱們一樣,都是窮人,沒想到人家還有這麼富的親家。啧啧,你看看這兩位穿的,上等的綢子做的,一身得值十兩銀子往上。再看看手上帶的金餾,上邊嵌的寶石,肯定是祖母綠。”
有的道:“你以為馬正跟他們結上親家,是高攀了是不是?往前數十年,他們才是高攀了。我聽說,馬正以前在老家,那也是家有萬貫的财主。隻是為了讀書,這才把家财敗了個精光。”
有的道:“唉,可見讀書是最無用的。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顔如玉,都是編出來騙鬼的。馬正就是實證,考進士做官是容易的事情嗎?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勸人莫學老馬正,到頭終是一場空!”
這時屋裡傳來說話聲,屋外的人頓時不再說話,側耳細聽裡邊在說些什麼?
一個嗡聲嗡氣的聲音道:“嫂子,你别在這裡哭泣賣同情,事情該解決還得解決,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一個女聲道:“這不是我一個女人能辦的事,還是等我家相公回來再說吧!”
男聲拉長了聲音道:“等你家相公回來?天曉得他什麼時候回來?京城的吃喝不便宜,我家小業小,在京城多住兩天,還不得把家都敗了!你趕快去把馬正叫回來,不然可别怪我對你們母女不客氣。你是知道的,我可是很愛惜自己的名聲的,不願落下欺負孤女寡母的壞名,但你若把我逼急了,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馬正還道發生了什麼事,原來是老家來人,逼着退婚的。懸在嗓子眼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對于女兒的這場婚事,他本來是不願意的。可這個在他們縣裡,有着黃大善人美譽的家夥,在他考中舉人之後,天天往家裡跑,噓寒問暖,處處幫忙!
一來一往就成了朋友!可當黃大善人提出,想讓兩家的兒女定個娃娃親,他還是一口回絕。
黃大善人什麼目的,他看得清清楚楚,不就是看到他要當官了,這才想結他家這門親。
那年,他父母得了急病,需要用一大筆錢,他雖家大業大,竟拿不出這筆錢來。原因無它,偌大的家業都是他爺爺賺下來的,到了他父親這一代,他父親不善經營,已在吃着老本。如此坐吃山空,等到了他這一代,除了有座大院子外加數頃田之外,家中根本沒了積蓄。
這時,黃大善人來了,拿出這一大筆錢。再提結親的事時,他就不好拒絕。他是個孝子,為了能給父母治病,别說賣女兒了,就是賣他也願意!
沒錯!他内心深處就是覺得自己把女兒給賣了,所以每次看到女兒,都會感到愧疚。
一年過去了,又一年過去了,進士沒考上,家業卻慢慢敗完了。他也就不再糾結這場婚事,想着好歹女兒婚後還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總比跟着他受苦受累強!
可是現在,眼瞧着女兒日大,馬上就到出閣的年紀,黃大善人竟在這時候提出退婚!簡直是豈有此理,簡直是欺人太甚!
就憑你那白癡兒子,能配得上我如花似玉的閨女?
當即,他就想沖進屋内,馬上答應黃大善人的要求,讓黃大善人帶着兒子滾蛋。可外邊站着這麼多的人,他丢不起這張老臉!
而且,退婚的時機也不對!昨日,他女兒才遭賊人擄掠,今日就有人上門退婚,這會讓人懷疑他女兒失了貞節,影響到女兒的名聲!
他站在那裡遲疑,猶豫着。
李飛白早已到馬正旁邊,也大緻弄明白了什麼情況,道:“馬兄,人家都騎到頭上拉屎了,還不進去?”
馬正道:“就去!”嘴上說着去,腳下卻不動勢。
李飛白道:“要不我去幫你處理一下!”
馬正連連擺手,道:“還是我來吧!”
這種事情,李飛白怎麼幫忙?難不成讓李飛白用打的,把黃大善人父子打出去!他相信,憑李飛白的本事,别說黃大善人隻是兩個人,就是二十個人,李飛白也能把人打出去。
可一動手豈不是把事情鬧大了?丢的臉更大!
丢臉就丢臉吧,他已淪落到這種地步,還有什麼面子可言。況且,就如李飛白所說的,人家都騎到頭上拉屎了,自已一個男人不出面,任由他們作賤妻女嗎?
屋裡的對話繼續!
馬正的妻子道:“國子監這種地方豈是我一個女人家能踏足的地方?還是你去叫我家相公回來!”
黃大善人道:“他是你家的男人,你自己想辦法去,反正我不去。”話中透着虛,可見也是不敢去國子監。頓了一下,又道,“你趕快想辦法叫人,我們可沒時間等,一柱香不見他回來,我們可就砸東西打人了!”
馬正分開人群道:“不用去,我來了!”
人群立馬散開,讓出一條路來。
馬正揮了揮手,道:“沒什麼好看的,都回吧!”人群不為所動,他也沒有辦法,隻得歎了口氣,黑着臉進了屋,道:“黃兄,你這是什麼意思?想退婚?好,我同意,這就退吧!”
黃大善人笑道:“馬兄果然是個痛快人!不過,退婚之前咱們能不能把賬先結了!”
馬正一怔,道:“什麼賬?”
黃大善人道:“馬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十二年前,你父母病重,在我這裡拿了一千兩百兩銀子,這事你認吧!你若不認,也好辦,我這裡有你寫的欠條,白紙黑字,想賴也賴不了。”
說罷,他掏出一疊欠條來,一張張數了起來,道:“還有,這是十一年前,你上京趕考,從我那裡借了三百兩銀子!十年前,你又借了三百兩銀子。”一路說下來,銀子的總數竟達六千多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