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值三月中旬。
春雨潤如酥的時節,整個華夏大地仿佛在此刻平靜了下來。
清軍阿濟格部與多铎部因糧草未到且剛剛經曆了和李自成部的大戰而不得不稍作休整。
左良玉部攻不破安慶城隻能盤踞在廬州境内,再加上左良玉的病情越來越重,數十萬左軍已是人困馬乏,隻等着末日的到來。
在李岩的統籌安排下,闖軍成功進占荊襄武昌等地,控遏湖廣北部即現今湖北省境内,處于清軍與左良玉以及黃得功之間。
遷往嶽陽的湖廣總督何騰蛟此時正在接見左良玉的使者張慎言。
兩人共站在嶽陽樓上,看着浩渺無垠的洞庭湖不甚唏噓。
“閣老今日來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當年你我也是同朝為官,不過如今你是從逆之臣,下官還是保境安民之官”,何騰蛟說了一句,就将袍袖一揮,背對向了張慎言。
張慎言從逆左軍,意圖禍亂朝綱,乃南遷後第一大奸臣的名頭早已被光明日報傳遍了整個長江以南,即便是何騰蛟這種曾經與張慎言關系不錯的人也不得不避嫌,能選擇見他,都算是給了很大的面子。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範文正公當年寫《嶽陽樓記》時也不知道大宋江山會隻留得半壁河山聽船聲吧。”
張慎言這麼笑着說後,就突然激動地對何騰蛟吼了起來:“我張慎言有何過錯!真正讓如今大明丢掉半壁河山的是南京那位,是當今的皇帝陛下,是朱由檢!但如今他來到江南後,卻變本加厲地重用昔日魏忠賢、溫體仁之流,連高弘圖、史可法都被他所蠱惑,我若不借外藩逼朝廷,這大明早晚都會滅絕了我江南士紳!”
“那你也不該慫恿左良玉起兵,更不該和他一起起兵,當今皇帝畢竟是君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要是左良玉真攻進了南京,以左良玉的水準,能抵擋住北方的建奴嗎!”
何騰蛟也大聲朝張慎言吼道。
這張慎言見何騰蛟這樣說,不由得笑了笑:“連範文正公的後裔都投了北方的大清,如今也的确到了該改朝換代的時候了,沒準這天下還真的由北方的大清來坐,清代明,以水克火,或許這還真是天下正理!”
“這麼說,閣老是要投靠清軍了,做漢人之奸賊,學替元滅南宋的張弘範了?”
何騰蛟問道。
張慎言冷冷一笑:“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良禽擇木而栖,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樣也不失為一番功業,到大清坐了天下,沒準還能混個開國元勳!何制台掌湘江軍政,何不如随我一同投清,左軍與明軍如今都不過是秋後的螞蚱,現今去投多爾衮,雖不能得個王爵,但公侯或有吧。”
“閉嘴!”
何騰蛟大喝一聲,怒指着張慎言,他也沒想到張慎言會說出如此厚顔無恥之話。
“閣老今日若是替左良玉來當說客,想重歸朝廷,我可以替你們繼續向陛下求情,若閣老是替清軍當說客,那就請閣老現在離開,我不想在這嶽陽樓下見皿!”
何騰蛟說後就轉身坐了回去。
張慎言尴尬一笑:“也罷,那張某就不提投清一事,張某受左良玉之托,隻是來問問何制台,關于左軍認錯回湖廣,朝廷寬宥其罪的事,朝廷可以回音?”
“奏疏已經遞上去了,也就在這一兩天就會有聖上的批文下來,早知會是今日的結果,當初又何必要搞什麼清君側,左良玉這人也是,做一方諸侯,替陛下守好一方疆土,不是挺好。”
何騰蛟正說着,便有錦衣校尉走了來,親捧着聖旨:“聖谕到!”
何騰蛟忙離開張慎言,跑了過去,匍匐在地:“臣湖廣總督右都禦史何騰蛟恭聽聖谕!”
“查何騰蛟執政湖廣約束不力,緻使逆臣左良玉倒行逆施,念起未有從賊之罪,但也有養賊之嫌,故革去湖廣總督之職,欽此!”
一領完旨意,何騰蛟便有些啞巴了,他沒想到當今陛下會突然革去自己的湖廣總督之職,而且緣由竟然是因為自己沒有阻止左良玉起兵的事。可自己雖是湖廣總督,但軍政大權全在左良玉手中,他也阻止不了,而且即便治罪也不應拖到現在,難道是自己上的那道奏疏惹惱了陛下?
張慎言則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何制台,你看見了吧,這就是你要效忠的大明皇帝陛下,如你這般竭忠盡智,不投左良玉不投清軍的忠良,他是怎麼對待你的,先革了你的官,等你再發一兩句牢騷,就會直接抄了你的家,殺了你的頭!”
“閣老,你先坐下吧,我何某得平複一下心情!”
何騰蛟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是觸逆了陛下,不應該替張慎言上那道招撫左良玉的奏疏,這樣隻會讓陛下以為自己有意圖聯合左良玉擁兵自重的嫌疑。
這時候,又有一錦衣校尉走了過來:“聖谕到!”
“臣湖廣總督右都禦史何騰蛟恭聽聖谕!”
“原湖廣總督右都禦史何騰蛟雖治湖廣不力,但善能愛民,雖受左逆壓迫卻也能保持一顆赤膽忠心,念其德高望重,着特旨加恩東閣大學士,加太子太保,授禮部尚書,進朝議政,欽此!”
這錦衣校尉說完便笑了笑道;“恭喜何閣老,煙花三月,正是秦淮河花好月圓時,閣老也該進京養老了,隻是還請别在見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尤其是之前和你現在做同樣的官的那位。”
“告辭!”
這錦衣校尉說完後,這何騰蛟背後卻出了一身冷汗,他自然明白這錦衣校尉是在警告自己,這種時候還見張慎言,無疑是惹火燒身。
“張閣老,你看陛下這是要抄我家的節奏嗎,陛下這是在給我何某機會,陛下曾經也不是沒給過你張慎言機會,你自己不珍惜,不過如今說這些都晚了,你走吧!道不同不相為謀!”
何騰蛟隻得把張慎言禮送出境,同時自己也不由得歎了口氣:“還是陛下懂何某啊,這兵禍連連之地,何某也待膩了,是該回南京好好讀幾卷聖賢書咯。”
張慎言不知道說什麼好,心裡也頗為落寞,曾幾何時,何騰蛟剛剛被授予的東閣大學士是他的官職,而如今自己已經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