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恢複鹽商繳糧支鹽引等于是繼續用自己在鹽業這一塊的利益去換取更多的糧食與降低戰争期間的糧食運輸成本。
在此令旨一下後,鹽商會大量購地,尤其是山東、淮揚以及河南、湖廣等将來戰争主要發生地,購地的目的自然是就地屯糧,好節省運輸成本,從軍隊手裡換取鹽引。
不過,這種制度雖然有效,但得要求吏治清明,否則就是禍國殃民。
首先,朱由檢自己就得管住自己,不能幹涉戶部的鹽引發放,做到合理的宏觀調控,不給任何達官顯宦一丁點的權力尋租的機會。
其次,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功臣勳貴都不得賞賜鹽引,如此才不會搞亂鹽引制度。
揚州城外已是白茫茫一片,崇祯十七年的雪似乎就沒有要停的意思。
朱由檢再次登上了禦舟,繼續溯江而下,雖說眼下已是臘月二十八,不過江面上依舊是船舶來往亂如麻。
糧食、木料、鐵礦、煤礦這些基本生活和生産資料,從揚州到南京再到杭州,幾乎就沒有斷絕。
朱由檢看着眼前的繁榮,再一想到前世的春運,倒是不由得有些惆怅起來。
對于後世人而言,新春過後便是鳥語花香、桃杏漫天的時節,或踏春、或郊遊、或脫去厚衣服逛街,去廣場尋家咖啡廳。
可在崇祯十八年的新春過後,誰也不知道到時候是地獄模式開啟還是皿與火的愈演愈烈。
眼見就到了鎮江丹徒。
禦舟在這裡停泊了下來,這時候已是暮霭沉沉,朱由檢猶如第一次南下時一樣,從同一條小巷穿過,不過此時的小巷已多了家茶館。
微服的朱由檢幹脆就在茶館裡坐下,白雪覆蓋的青石闆上依舊有行人踩着雪在暮色裡疾行,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朱由檢南遷後,北方很多人口都跟着流落到了江南,使得江南的人口劇增。
人口數量增加推動商業市場的更加繁榮,再加上朱由檢免稅一年政策的刺激,使得崇祯十七年這個寒冷的江南冬季比以往更加繁榮。
真正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仿佛是盛世最後的華章,或者是有意忘記未來的晦暗。
醉酒的公子王孫摟着一二豔女在紅袖滿窗的閣樓上卿卿我我。
隔壁賭館裡依舊傳來吆五喝六和搖骰子的聲音。
清雅的昆曲不知從哪一位士紳家的大院裡傳來。
砰地一聲拍桌聲讓朱由檢差點沒有把茶水濺落在地。
朱由檢擡頭一看,卻是一滿臉麻子的說書人正在茶館中堂說書,說書内容倒也新鮮,堂下喝茶聽書的人也不少,害得微服而來的朱由檢也隻能坐在堂外,諾大的茶館竟被擠的沒有一絲縫隙。
“話說,當日正是三月初五日,灰蒙蒙的京城沒有半點陽光,陛下一身龍袍出現在紫禁城之巅,朝天叩拜了三次,便下旨開始南遷,不過,誰知就在南遷大軍剛一出京時,便有流寇細作欲襲擊陛下禦駕,得虧陛下早已算計在兇,硬是用了掉包計騙過了流寇細作……”
“此人叫柳敬亭,揚州一帶有名的說書人,外号柳麻子,口齒伶俐,此人說書從來座無虛席,上至江南的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無人不知其人!”
史可法這時候見崇祯帝朱由檢一直在看此人,親自給朱由檢換了杯熱茶的同時就替朱由檢介紹起此說書的人來。
“好!”
突然的拍掌聲打斷了史可法的話。
朱由檢倒是玩心大起,跟着唱了一聲好,甚至命錦衣衛李若琏拿些銀元打賞。
當年的自己在前世也是靠寫網文給讀者寫故事讨點打賞吃飯,與這柳敬亭倒也算是同路人。
隻是柳敬亭或許在明末算得上是忠粉極多的白金大神,而自己則是一徘徊在貧困線上的小撲街,自然是不能相比拟的。
不過,在這一世,自己自然不必去搶白金大神柳敬亭的飯碗。
“待會結束後,你去拜訪一下他,帶他來李香君的閣樓見朕,此人挺會趕熱度,三月份的事竟就被他編成了段子,消息比錦衣衛的還靈通!朕倒想見見此人。“
說後,朱由檢便離座起身,俄然也有富家公子攜**美妾入茶館就坐,還與朱由檢打起了招呼:“這位公子緣何不聽會兒,在丹徒見到柳君,可比在南京見柳如是還難。”
“興盡而返而已,兄台何必多問!”
朱由檢說後就乘着夜色出了茶館,沒走兩步,說書聲便停了下來。
有人的牢騷話也傳進來朱由檢的耳裡:“怎麼回事,好好的聽的正精彩,怎麼就停了,錦衣衛怎麼突然想到來找柳先生了,柳先生不過說說書而已,難不成眼下連說書也不讓了嗎。”
朱由檢不由得笑了笑,看來這柳敬亭的名望也不淺,算得上是大明時代的公衆人物吧。
李香君獨坐于窗前,看見外面翠竹被大雪掩着,雖說是環境甯靜寂滅的很,她内心卻百般紛繁複雜。
往事如煙。
喟然一歎的李香君也沒想到自己一介小小的秦淮女兒竟然在那一夜得遇天子,還因此與侯生斷了情緣,到如今輾轉于揚州、南京等地,卻也沒想到又得旨來到此處舊地。
朱由檢或許隻是要在枯燥乏味的繁瑣政務間尋求一種新鮮感,對于李香君這樣的秦淮名優,他沒有要收納後宮之心,當然即便他想,朝臣也不肯答應,不過是既然有緣相見又是在宮外,他自然也不會做衛道士,不理芳塵。
唯獨史可法闆着張臉,但現在的史可法也學乖了,沒有死勸,且他也知道當今陛下不過是圖個有趣兒,并不耽于美色,因而也就強露着笑臉陪着朱由檢步入了李香君的閨閣,隻在心裡暗罵揚州鹽商拿這個來取媚陛下實在是太傷正道。
有美不賞,是為不明。
朱由檢一進入李香君閨閣便嗅到一股蘭香,俄然間李香君依舊着一件白毛大氅翩跹出來,便也不由得堆砌起笑意:
“多日未見,香君姑娘倒是依舊冰清玉潔,一路舟車勞頓,不知可有薄酒淡飯以祭朕之五髒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