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坐在龍辇上微眯着眼,一不注意就打了個哈欠。
作為大明皇帝,為了今日的這次召見内閣的朝會,他也做了許多準備,幾乎一夜不曾好睡。
大明帝國能不能抵擋得住建奴的侵略?
如果能抵擋得住,大明将如何煥發新的活力,重新走向一個強盛的時代?
在即将到來的大航海時代,和即将與西方拉開差距的時代。
作為一個古老帝國,大明能否消弭這個差距,并讓華夏社會徹底擺脫朝代周期更疊的怪圈,而進入一個一步步向前跨越的曆史新紀元?
這些都是萦繞在朱由檢腦海中的問題。
他發現他所掌控的大明帝國有許多地方需要改,卻又有許多地方沒辦法改動。
他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也不清楚,一改動是否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作為一個穿越者,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一個人給他任何的成功經驗。
因而,朱由檢隻能自己嘗試着去推演,去模拟,并希望通過和同時代的執政者交流,而确定大明未來的執政目标。
天色漸漸大亮。
紅色的霞光從濃厚的烏雲間透射到了紫禁城。
朱由檢睜開了眼,并看見巍峨的乾清宮已在眼前。
此時的文武百官也已從左右掖門進入乾清宮。
文官除了今日即将參與議政的七名内閣成員外。
還有六部尚書和侍郎、都察院左右都禦史和左右副都禦史、翰林院掌院學士、國子監祭酒也出席聽政。
武官則是五軍都督府的左右都督和都督佥事以及禦馬監何新。
而内臣則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和錦衣衛指揮使和指揮佥事。
這相比于平時的朝會,規模并不大,但卻也幾乎雲集了大明所有的重量級大臣。
朱由檢下了攆,由乾清門丹樨直接進入乾清宮。
此時太子朱慈烺也在随從内宦的陪侍下走到了朱由檢面前:“兒臣給父皇請安。”
朱由檢其實也并非是讨厭朱慈烺。
在他看來,作為一個十五歲少年能如此恭順親和已經比他十五歲時要懂事得多。
一個本該是叛逆且無拘無束,不計後果,敢于和父母老師作對的十五歲少年,如今卻表現得比誰都溫和穩重乖順,朱由檢不得不承認,朱慈烺如果是在平民百姓家,應該也不是沒出息的孩子。
但他是帝王之子,未來大明帝國的執掌者,就注定他不但要超越常人還要超越天才。
朱由檢看得出來,關了三個月禁閉的朱慈烺明顯瘦了不少,但也比之前更加沉默。
在朱由檢讓他起身後,朱慈烺就站在一旁幾乎不發一言。
“知道朝我們走來的文武百官們是什麼嗎?”
朱由檢打破了沉悶的氛圍,問向朱慈烺,他很自然地把自己代入了一個言傳身教的父親角色。
“兒臣知道,他們是我帝國的棟梁,忠臣良将!”
朱慈烺的回答,讓朱由檢不由得搖了搖頭,并摸了摸朱慈烺的腦袋:
“你呀,還是單純的很,知道百姓們把他們叫什麼嗎?”
“兒臣不知,請父皇示下”,朱慈烺很懂禮節,拱手朝朱由檢躬身說道。
“臭小子,作為太子,聽話懂事有什麼用,你看看他們身上的補子,百姓稱他們為衣冠禽獸,知道嗎,知道什麼是衣冠禽獸嗎,就是一群僞君子,一群比狐狸還狡猾比毒蛇還狠辣的人;他們不是你手中的劍,可以随意指使,他們是你麾下的坐騎,你要學會去駕馭去馴服,并不被他們反噬,明白嗎?”
朱由檢這麼一說,朱慈烺忙點了點頭:“兒臣明白。”
“明白就好,這些人都是千萬人挑出來的進士,精明的很,你既要靠他們統治你的帝國也有防着他們拖垮你的帝國,不能心慈手軟也不能吝啬賞賜,屠刀與利益要同時都要有。”
朱由檢繼續教育了朱慈烺幾句,見内閣等官員已進進入正殿,他才帶着太子等也走了出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由檢一坐在寶座上,便是群臣朝賀。
也隻有在這時候,他才能真正體驗到做皇帝最大的快樂,就是讓這些平時都高高在上的官員們臣服在自己腳下。
“平身!”
朱由檢習慣性地讓群臣起身後,便吩咐道:
“今日廷議,非選閣臣七卿,隻議大明為何有今日之後果,京師淪陷,流賊幾乎占據半壁河山,建奴趁機入關,并大有宋時金元之勢;以及我大明未來該如何革新除弊,重新振作,早日使天下歸一,華夏重新一統!”
“臣等領旨!”
群臣忙齊聲回應着朱由檢。
“七名内閣閣老乃國之幹臣,其皆已年邁,賜座!”
朱由檢這樣做當然并不是真的是因為這七名内閣成員年齡大,而是有意提高内閣地位,并嚴明上下尊卑,以此做到使群臣的把目光齊聚在内閣這個位置上,而不是自己的皇帝寶座上。
内閣七名成員自然是謝恩就坐。
朱由檢倒不喜歡久坐,待文武官員都站好坐好後,他則起身走了下來,站在内閣七名成員面前:
“今年,也就是崇祯十七年二三月間,從大同到宣化再到居庸關,從巡撫總兵到參将禦史,大都投敵叛變,以至于京城于旦夕之間失陷,雖說天子守國門,君主死社稷,乃我大明之祖制,但太子年幼,百姓民不聊生,朕怎能自缢舍棄祖宗百年基業,幸而夢中得太祖成祖之遺命,勸朕南遷,勵精圖治,發憤圖強,方可救大明江山于水火之中。”
“正因為此,朕今日召集諸位愛卿,便是要問問,天下為何變得如此地步,是朕做錯了什麼,還是在坐的諸位做錯了什麼,亦或是大明哪裡出了什麼問題;竟使得百姓們不安居樂業,起而造反,天下分崩離析,群臣人心離散!”
朱由檢的一番話讓在場的官員都陷入了沉默,其實不用朱由檢說,他們也能感覺得到大明現在的狀況的确很糟糕。
但儒家的思想告訴他們,在這種王朝可能出現更疊的情況下,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求名,一個是求利。
所謂求名自然是殉節而死。
所謂求利自然是投降新朝,繼續做文人士大夫,将寒窗苦讀十載的學問繼續貨于新的帝王家。
所以,他們從來很多人并未認真考慮過什麼如何挽救大明的問題。
儒家思想也沒教他們如何在王朝危局時拯救天下,以至于很多人在這時候隻能空談。
如今,朱由檢問起,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甚至也不敢說,畢竟誰都知道,眼前的這位皇帝陛下脾氣不是很好,稍不随意便有殺身之禍。
朱由檢也知道他們的心思,便也直言不諱地說道:“今日之朝會不是清除奸佞之徒的朝會,而是商議大明新政的朝會,一如太子剛才對朕所說,今日在場的都是我大明的忠臣良将,所以諸位愛卿但請暢所欲言,不必照拂朕的面子,甚至可以直言朕之過失,朕今日不殺一人不罰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