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圍站在鐵爐子旁很暖和,宋應星熱得出了汗,朱由檢也脫下了外袍,拿着一根柳木棍就指了指爐底的火磚問道:“怎麼沒想過用媒直接加熱鐵礦,用木火燒之,實在太慢。”
“陛下,微臣也曾想過以煤煉鐵,但現在不但是煉鐵,連景德鎮燒瓷,也還以柴火,蓋因這煤燒出來的東西不能用,微臣在想,或許煤燒鐵時,定是有其他東西燒了進去。”
宋應星的回答讓朱由檢很滿意。
在這個時代,燃值更高的煤炭還隻能用于生活方面取暖,就是因為煤炭含硫、磷等雜質太多。
而以煤炭煉鐵,無疑會讓煉成的鐵含有較多的雜質而影響鋼鐵質量。
但如果主要能源還以燃燒木材為主的話,那大明的工業産量和效率就很難提高。
鋼鐵冶煉的發展,最初便是炒煉鐵法。
這種方式在中國整個古代從漢代開始一直在用,而西方是在公元十八世紀中葉左右開始發明了坩埚煉鐵,才超越了中國。
緊接着,随着化學工藝的發展,出現了貝塞麥法轉爐煉鋼和堿性平爐煉鋼法,以及後來的電弧煉鋼徹底取代坩埚煉鋼法。
大明的化學工藝幾乎是零基礎。
隻能依靠天然材料做還原劑和氧化劑,來調控煉鐵過程中的一系列氧化還原反應。
但在朱由檢看來,雖然轉爐煉鋼這些方法還不能立即應用,不過坩埚煉鋼卻是可以實現的。
這也不是朱由檢真的心皿來潮,來源于自己作為穿越者的無限自信。
事實上,早在東漢時代,便已經出現了坩埚煉鐵,隻是不知道後來怎麼就已經失傳。
現有實證,便是《滿城漢墓發掘報告》中就提到過在漢墓中發現十多口坩埚,坩埚底有鋼鐵層。
可見,大漢帝國的鋼鐵冶煉已經超越了西歐上千年,要知道直到現在的大明一百年後,西方才開始出現坩埚煉鋼。
當然,或許真跟儒家從漢中期開始統治中國開始有關。
我們自己也把老祖宗的先進技術給遺落在曆史典籍或墳墓中,而社會精英則把更多精力放在儒家思想的各種解釋中,甚至催生出程朱理學、樸學等學問,徹底導緻東方文明偏了科。
閑話少叙。
朱由檢倒是知道坩埚煉鐵的基本方法,便是用石墨與粘土為原料制成坩埚爐,生鐵或廢鋼置于坩埚中,然後再用煤炭加熱。
石墨氣密性好,導熱性強,這樣就可以隔絕煤炭裡的雜質對鋼液的污染,還能提升爐内溫度,縮短工時,然後再結合宋應星的柳棍攪拌,可以促進雜質氧化與控制含碳量,這樣,大明的鋼鐵冶煉水平至少可以超越當今時代任何一個國家達百多年。
石墨并不難開發,這種物質作為碳的結晶礦物,化學穩定性強,很容易開采,加工成本很低,而且,朱由檢自己都知道現在山東昌陽一帶便是後世的大型石墨礦基地,現在山東還在大明手裡,這可以迅速開采。
朱由檢直接将宋應星叫到自己屋内,将自己坩埚煉鐵的設想和圖紙遞給了宋應星,并又讓宋應星同時還可以想辦法幹餾煤炭得到焦炭,這樣更有利于煉鐵。同時,南方水力資源豐富,完全可以用水力推到鼓風機進行運轉供氧。
因大明的鐵礦含磷較高,朱由檢便又讓宋應星着人想辦法利用生石灰制造堿性磚。
“這樣的話,可以不用這麼多工匠在這裡不停地靠雙手捶打制造兵器,不然照這個速度,能造幾根火铳,知道模具的概念嗎,一些基本的構件比如槍管什麼的,可以先按照朕的圖上所示,先制造出這樣的模具出來,然後用水力提供動力,使得整個模具轉動起來,再以鐵水澆鑄,便可以連續得到基本構件,工匠再篩選次品和精心打磨一下,便可迅速完成兵器制造,明白了?”
朱由檢意圖将水力轉動提供模具然後形成流水生産線的方法告訴給宋應星。
在朱由檢說了幾遍後,宋應星倒也能聽明白:“這些木匠便會做,就在于設計二字,請陛下放心,微臣一定想盡辦法将您這一套設備給做出來!”
“不必害怕失敗,所有兵器的零件全部統一标準,标準是什麼和它的意義,朕已經告訴你了,模具也可起到這個作用,這樣到時候即便是最基礎的工匠也能組裝完成一杆火铳,效率自然會提高不少,抓緊找人去幹,吩咐下去,完成這一套設備的,從工匠到你,朕都會升官加爵,賞銀也不會少。”
朱由檢說完,宋應星便點了點頭,又問道:“陛下,微臣鬥膽請問,這些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太祖夢中相授,命朕以新思想新方法重振大明,朕不能不從!”
朱由檢自然不會說自己是穿越者,而古代很多有關神仙夢中授學的故事,朱由檢便也胡謅了一個。
在這個唯心主義至上的時代,宋應星也沒有半點懷疑,隻是看着眼前飄落的雪花,朝朱由檢拱手:“如此可見,我大明中興在望,陛下您必會為大明重開日月乾坤!”
“奉承之話不必再說,眼下大戰在即,國家存亡之際,一切好的學問和技藝得立即普及才行,你随朕進宮,以後每月逢五,都進宮一次,朕會為你親自授學,你可以給朕推薦幾個雜學精湛的學究,朕一并傾囊相授,太祖之學不可不傳!”
朱由檢說着就先上了龍辇。
宋應星追求學問素來注重實用之學,同徐光啟等如出一脈,如今聽見朱由檢要将太祖傳授的學問傳授給他,而他在一瞬間成為了天子學生,自然是興奮不已,忙跑了過來:“微臣謝過陛下,請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将陛下的聖學發揚出去,另外,陛下讓臣推薦雜學精湛的學究,微臣倒是知道幾個,其中一個陛下想必也知道,他便是南京少司馬畢公。”
畢懋康曾做過南京兵部侍郎。
“畢懋康,朕怎麼把他給忘了!”
朱由檢一拍額頭,後悔不已,忙命人将王承恩喚來,要東廠立即去尋覓此人。
“陛下!還請您别急,陛下求賢如渴之心,微臣深為感佩,隻是這位畢公貌似已身染疾患,不知能有多少陽壽,恐怕難以來京赴任,何況,如今正是苦寒之天!”
宋應星回道。
朱由檢一想也是,但宋應星一提醒,他也想起這畢懋康來,也知道這人現在掌握了燧發槍的制造技術,而且還寫了一本《軍器圖書》,這些不可謂不重要。如今讓畢懋康養病在家,是絕對不行的。
“王承恩,傳朕旨意給魏國公徐文爵,令他造個跟朕一樣的龍辇,既要通風散熱又要保暖,然後親自去把畢卿給朕請到南京來,就住在他府上,如果畢懋康要是在路上有半點閃失,朕拿他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