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非剛啟動車,厲先傑從樓裡跑出來:“等一下,等一下。”
他跑到車旁,拉開車門坐進去:“送我去百樂門。”
高非開着車駛出軍統大門,笑道:“先傑,你這小日子過的可以啊,夜夜笙歌花天酒地,不打算攢錢娶老婆了?”
“一個人多好,想幹嘛幹嘛,娶老婆就等于是失去了自由!這麼傻的事,我才不幹!”
“以前你在總務處,這麼想當然沒問題,現在你是軍統重要部門的副處長,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什麼意思?”
“我就是你的前車之鑒!用不了多久,各路身份顯赫的媒人們,能把一科的門檻給你踩平!”
厲先傑想了想:“那也無所謂,對這種事,我沒你那麼矯情,順其自然。”
高非:“你倒是想得開……我公事包裡有一個信封,你把它拿出來。”
厲先傑從公事包裡翻出信封,問道:“這裡面是什麼?”
高非手把着方向盤,說道:“錢。你揣起來。”
厲先傑:“給我錢幹嘛?”
高非看了他一眼,說道:“百樂門可不便宜,你身上的錢帶夠了嗎?别總是半夜三更讓我去贖人!”
厲先傑:“哪有總是,就那一回讓你來結賬……”
“一回?”
“啊……兩回,哦,不,三回,三回。”
“堂堂國軍少校處長,因為這種事被人扣下,傳揚出去可不太好聽。”
厲先傑把信封塞回公事包裡,說道:“他們又不知道我的身份,怕什麼。今天晚上不用我花錢,丁凱文請客。”
“跟我就不用虛張聲勢的了,這錢你拿着吧,萬一丁凱文忘記帶錢,你難道就站在一邊幹瞪眼?”
厲先傑笑了笑,把信封揣進懷裡:“那行,等我發薪水還你。對了,你知道丁凱文為什麼請我喝酒?”
“為什麼?”
“因為我幫他解開了心裡一個疑團!”
“什麼疑團?”
“就是中央車站那件事,他一直想不通兇手是怎麼離開的巷子,我幫他揭開了謎底!”
“謎底是什麼?我也很好奇,說來聽聽。”
厲先傑把他的判斷說了一遍,然後問道:“你覺得我分析的怎麼樣?”
高非點點頭:“很精妙!可是……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說出了答案,就不怕丁凱文懷疑你有可能就是那個内奸?”
厲先傑愣了一會,随即說道:“不會!我如果是内奸,何必告訴他謎底?這個道理他應該明白。”
“嗯,說的也是。”高非嘴裡敷衍着,将車緩緩停在百樂門門前。
厲先傑:“一起進去吧!”
高非笑道:“丁凱文請的是你這位大神探,我去湊什麼熱鬧。”
“哪這麼些廢話!走吧,進去喝一杯。”
“不了,我得去接甯甯,她找我有事。”
厲先傑壞笑道:“呦,甯甯?叫的這麼親熱了?行,那你去會你的俏佳人,我去喝我的威士忌!”
…………
蕭甯甯在家裡早就梳妝打扮完畢,聽到門鈴響,立刻起身小跑出去,打開院門一看,果然是高非。
“怎麼來的這麼慢?”
“送先傑來着……找我什麼事?”
“你等我一下。”
她返身回到屋子裡,帶上挎包,穿上一件毛呢外套,門都忘了關就往外走。
梁媽追在她身後問道:“小姐,你去哪?太太回來一定要問的。”
蕭甯甯頭也不回的說道:“梁媽,你就告訴我媽媽,我和高非出去了!”
她風風火火的拉開車門坐進去:“開車!”
高非:“去哪?”
“永安百貨。”
“去那幹嘛?”
蕭甯甯嬌嗔着白了他一眼:“笨,去百貨公司當然是逛街呀。”
“你讓我去陪你逛街?”
“怎麼?不行嗎?”
高非吐了一口氣:“行。”
一個小時之後,轎車來到了位于四馬路上的永安百貨。
日僞時期這裡就是上海最繁華地段之一,現在也沒什麼不同,街道兩旁商号林立,尤其是售賣洋貨的店鋪增多,各種稀奇古怪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缭亂。
蕭甯甯專門喜歡往洋貨商鋪裡進,就算是什麼都不買,每一樣商品也要把玩半天。要不是因為兩個人衣着得體,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早就被老闆轟出來了。
街邊一個賣報紙書刊的攤子後面,坐着一個穿着棉衣棉褲,大腹便便的女人,她顯然是看見了蕭甯甯,立刻把臉轉過去。
偏偏蕭甯甯被書報攤上擺放的‘美國畫報’吸引,快步走了過去,拿起一本翻閱幾頁,回頭說道:“高非,我要買這本書。”
高非:“這都是外國字母,你看得懂?”
蕭甯甯:“我看圖不看字。”
高非掏出錢包,問道:“老闆,這本畫冊多少錢?”
側身對着他們的女人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一塊錢。”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蕭甯甯愣住了,仔細端詳着女人,吃驚的說道:“你是……美玉?”
高非也認出了她,這女人的确就是當年和夏菊、蕭甯甯一起在資料室工作的蔣美玉。因為天氣寒冷,她又整天坐在街邊,穿的很臃腫,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座移動的小山。
蔣美玉擡起頭,勉強笑道:“甯甯,真沒想到,能在這遇到你。”
蕭甯甯:“美玉,你現在過的怎麼樣?”
蔣美玉沉默了一會,說道:“我結婚了,孩子都一歲半了。”
蕭甯甯指着她的肚子:“那你這是……”
蔣美玉:“這是第二個孩子,再有兩個月也要生了。”
蕭甯甯看着面容憔悴的蔣美玉,心裡很不是滋味,雖然當年兩個人關系并不好,經常拌嘴吵架,但是看到她如今落魄的樣子,還是很替她難過。
蕭甯甯:“美玉,你嫁給什麼人了?”
“我嫁的人,你也認識。”
“我認識?是猴子……哦,不不,是侯濤嗎?”
蔣美玉苦笑着:“不是他還有誰。”
蕭甯甯:“可是,我聽我爸爸說,76号那些人不是都被判刑了嗎?”
“侯濤是小人物,隻關了七個月,就釋放了。那時候我已經懷孕了,他一出獄,我們就結婚了。”
“哦,那他現在做什麼?”
蔣美玉眼淚含眼圈:“他……整天就知道賭錢!書報攤也不管。甯甯,我、我的命好苦呀……”
正說着話,侯濤嘴上叼着一支煙晃晃蕩蕩從遠處走過來:“美玉,今天生意怎麼樣?”
蔣美玉擦了擦眼淚:“你又輸了?”
侯濤:“我感覺手氣就差那麼一點點!你再給我拿點,我保證翻本!”
蔣美玉:“孩子呢?”
侯濤撓撓頭:“孩子……他沒事,我回去翻本了,就把他給你帶回來。”
蔣美玉吃驚的瞪着他:“你把孩子押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