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昭昭回過頭看到左頌耽,也是愣了愣。
左頌耽勉強正了正容,給甯昭昭姚芷荷行禮請安,才對甯昭昭道:“臣現在要趕回大理寺,去再提審一下沈廷玉。”
甯昭昭道:“吃了飯再去,我跟你一起去。”
“殿下……”
他想說那地兒挺惡心的,她最好還是别去了。
甯昭昭卻已經轉身開始吩咐廚子。
今天甯昭昭吩咐廚房做了東坡肉。
說真的,她其實也不是故意為之。就是看到左頌耽就想到宋顧謹,想到宋顧謹,突然就想吃東坡肉了……
沒想到左頌耽竟然也好這口,半碗東坡肉幾乎都進了他的肚子。
甯昭昭笑道:“難怪你跟宋大人合得來,口味都一樣。”
左頌耽:“……”
他噎了一下,默默伸手把茶壺拿過來倒了一杯水灌進去了。
說實話,他原本也是不愛吃東坡肉的。尤其是在昭獄這種地方呆多了,這種有點油膩的菜色還真是有點難以接受。
他跟甯昭昭解釋:“宋大人胃口不好,唯有東坡肉才能多吃一些。所以我也就陪着吃了些……吃習慣了,也就上口了。”
甯昭昭愣了愣,然後笑道:“左大人真的很關心宋大人啊。”
左頌耽:“……”
最終吃了飯,甯昭昭收拾了一下,換了身深色長衣,梳好了個簡單的發髻就出了門。
左頌耽看到她的時候愣了愣。
印象中,甯昭昭喜歡穿藍,或者是其他鮮亮或者素淨的顔色。但是像這種……深绛色的長衣,還真是沒怎麼看她穿過。拿了大氅來披在外面,走動的時候,深灰色的大氅下面露出深绛色的裙擺。
她面上一直帶着的稚嫩之氣因為這身打扮去了不少,顯得非常淩厲。
“走吧。”
左頌耽這才回過神,跟着她出了門。
到了昭獄,吩咐說是太子妃殿下來了,要提審沈廷玉。
沈廷玉當時正趴在墊子上,那是後來又被折騰了幾次,傷口還沒好透。
也不知道他是走了運還是倒了黴,那胥吏竟然覺得他這身子頗對胃口,倒是舍不得讓他在這昭獄弄得烏七八糟的。
胥吏利用職權之便,倒是照顧了一下他的生活,還每天有人來幫他擦身子,免得弄臭了這塊香肉。
沈廷玉聽說甯昭昭親自來了,眼珠子轉了轉。
太子殿下不是剛剛出城,太子妃就急不可耐地來看他了?
不能怪他的智商變低了,這個時候還想得挺美的。
沈廷玉從小就是作為男色侍人的角色培養長大的,自發地覺得這就是天大的事情,所以他現在深陷困境,第一個念頭也是要靠女人來救自己。
這麼想着,他連忙一咕噜地從墊子上爬了起來,還整理一下自己的頭發,才去見甯昭昭。
甯昭昭正和左頌耽說話,聽說是沈廷玉來了,回過頭看了一眼,倒是愣了愣。
沈廷玉見她果然獨自來了,愈發露出了自以為迷人的笑容,施施然地請安:“殿下。”
誰知道他那個自認為萬分迷人的笑容,竟然讓甯昭昭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
“我原聽說有人會瘦得形銷骨立,沒想到還真有啊。這臉就跟鬼似的……怎麼,你們不給他東西吃嗎?”
沈廷玉僵住。
左頌耽輕咳了一聲,才道:“回殿下的話,不曾短缺了他。
甯昭昭皺了皺眉,道:“那怎麼……”
“他自己不吃的。”左頌耽别有深意地道。
其實這倒也不好認真跟甯昭昭解釋。
人家沈廷玉那個地方受了傷,若是吃得多,那必然就是要拉的……
對于沈廷玉來說,現在出恭簡直就他人生最痛苦的一件事啊!
大半夜就聽見他在那鬼哭狼嚎地出恭……
疼了幾次他索性也就盡量不吃了,所以生生餓瘦成了這個樣子。
沈廷玉聽了這話,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摸到棱角分明,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果然衣服都空蕩蕩的……
頓時他就瘋了。
“鏡子!給我鏡子!”
說着就像撲向甯昭昭!
可是還沒靠近就被人給攔住了。
敢襲擊太子妃可是死罪,胥吏二話不說兩記罰棍過去,先打折了他的兩條腿!
沈廷玉悶哼了一聲,趴在了地上。
甯昭昭冷冷地看着他。
“我今天來,是特地來提審。”
沈廷玉劇痛之下滿頭細汗,一邊喘着氣,一邊卻想着,不過是個女人,提審什麼?
甯昭昭走到往常顔清沅或是宋顧謹坐的位置,坐下了。
“據我所知,你到榮睦府,得逞也沒有多長時間,是怎麼哄得大長公主言聽計從的?”
沈廷玉勃然色變!
甯昭昭原還不确定,可是此刻見了他這個表情,還真是要冷笑了。
沈廷玉不吭聲。
左頌耽站在甯昭昭身邊,翻開手裡的本子,算了算,才笑道:“你以為交上這些無關緊要的名單上來,就可以哄了我們過去?可是這些日子,一向不愛在外交際的榮睦府,卻是頻頻走動。和她來往甚密的那些人,我怎麼随便拼拼湊湊,都能拼出一張不小的關系網來?”
沈廷玉手撐着地,過了一會兒才道:“你也不用煞有介事地來诓我的話。若是你們真知道了,今天也就不會到昭獄來。”
甯昭昭倒是笑了,道:“對,你倒是挺聰明的,我确實沒有證據。眼前啊,也就你這個證人,你這一條線索了。”
沈廷玉冷笑了一聲。
左頌耽不解地看着甯昭昭。有時候,提審犯人,也是連哄帶吓的。就這麼自曝其短,是不是不太合适?
然而下一秒,甯昭昭就淡道:“可是,我辦事兒,需要證據,需要證人嗎?”
沈廷玉噎住。
甯昭昭站了起來,從位置上走下來,慢慢踱步到沈廷玉面前,居高臨下,用審視的目光看了他好幾眼,仿佛在掂量他有幾斤幾兩。
“我若是願意,照着這個名單上的人物,一個個去找也就是了。你當真以為,現在的京城還是當初的京城……稍有點身份的,我貴為太子妃,就得掂量給點臉?”
沈廷玉鐵青了臉不吭聲。
甯昭昭冷笑了一聲,轉身道:“杖十。”
左頌耽沒有聽清楚,道:“直接杖死?”
甯昭昭瞪了他一眼,道:“那就杖十五,免得左大人您耳朵不好使,聽不明白。”
“!!!”
要說這事兒說起來,還真是曠世奇冤啊!
竟有人因為這個理由被加刑的?!
當下胥吏按住人,噼裡啪啦地一頓刑棍就打下去了。
甯昭昭就這麼站在一邊看着那皮開肉綻皿染衣裳的情景,眼睛都沒眨一下。
她的眼神很冷,從那身陰氣沉沉的打扮裡透出來一股讓人膽寒的壓迫性。
左頌耽至今還沒有那個榮幸,見識過黑化的太子妃殿下,這一下就被驚得整個人都愣了愣。
這是……被什麼東西給上身了吧?
昭獄本來就陰森森的,他這麼想着,整個人抖了抖。
十五闆子頃刻就打完了。
沈廷玉本就是個受不得皮肉之苦的,這回也是被打得慘叫不止。
甯昭昭走到他身後,仔細看了看他那皿肉模糊的地方,突然擡腳,不輕不重地踩了踩。
沈廷玉:“嗷嗷嗷嗷嗷!!!”
左頌耽:“……”
救命啊!說好的豔冠京城,心腸柔軟的太子妃殿下呢?!
她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宋顧謹那時候是怎麼說的來着?
“她心腸太軟,我總怕我自己讓她為難……”
這哪裡心腸軟了?!
左頌耽整個淩亂了!
甯昭昭看沈廷玉鬼哭狼嚎的德行,笑得可開心了。
脆生生的聲音就在這陰森的牢獄中響起:“你要是再不老老實實交代清楚了,我可又要賞你幾闆子了,直到打斷你的脊梁骨為止。你覺得怎麼樣?”
沈廷玉此時已經疼得整個微微發抖,連臉都扭曲了,看着甯昭昭,那樣子好像恨不得從這惡毒的女人身上撕下幾塊肉來!
甯道:“喲,還能瞪人呢。”
“我想想,你最怕什麼呢……”她笑吟吟地道。
這時候,飽受打擊的左大人終于回過神來了,默默地道:“早該如此酷刑逼供。”
宋顧謹辦案謹慎,也是個十分講究規矩的人。
左頌耽從前也就是讓他給壓着,如今碰上甯昭昭這樣的主,本性自然就暴露無遺了。
當下,他就吩咐人準備給沈廷玉上刑了。
什麼老虎凳辣椒水,什麼夾棍紅繡鞋……
甯昭昭好奇地問:“什麼叫紅繡鞋?”
“就是用燒紅的鐵烙腳。”
“噗,起名字還起得挺文雅。”
沈廷玉竟是個硬骨頭,這麼虐也沒虐死。
而且真到了這份上,他反而不吐口了。
“殺了我吧!”他大聲道。
甯昭昭站了起來,看着被弄得皿肉模糊的沈廷玉。
她原不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可是,她卻是看透了,看倦了。
京城裡裡外外,因為這些人,死了多少無辜之人?
就沈廷玉今天受的,比起外面那些哀鴻遍野,痛失至親至愛的,顯然還不夠了!
甯昭昭冷冷道:“想死啊?來人把他給我丢到池子裡去。”
左頌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