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昭昭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覺得有點心虛……
顔清沅淡淡看了她一眼,也沒鬧她,隻道:“走罷。”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準備回王府。
顔清沅顯然心情不好,把頭靠在她肩上,壓得沉沉的,甯昭昭也不敢吭聲。
她越是這樣顔清沅越不舒服了。依她的性子,要是真的心裡坦蕩,被壓得難受早就罵他了。
甯昭昭還哼哼唧唧着什麼:“我想吃回記的蒸餃啊……”
顔清沅微微一哂,坐直了身子,道:“行,待會兒給你買。”
本來心裡是有些煩躁的。可是當他坐直了身子回過頭去,又看到棒槌在小心翼翼地摸肚子,一邊偷偷看他,似乎是怕他發脾氣什麼的。
他心裡又軟了軟。
“傻棒槌。”他道。
甯昭昭拎着蒸餃跟顔清沅回了府,沒成想,宮裡宣旨的太監已經在等着了。
竟然這麼迫不及待地要趕他們出城……
顔清沅在心裡冷笑了一聲,面上卻無比誠懇地道:“按說我等應當馬上出城。隻是内子的身子……還需幾日才滿三月,若是可以,本王倒是想等過了這幾日穩定以後再走。”
堂堂皇子,如今也這樣低聲下氣跟一個太監說話了。
太監有些得意更有些趾高氣昂。顔清沅讓人封了銀子給他,他在手裡掂了掂分量,覺得十分滿意。
但是皇上急着把這一幹人等都趕出城,也是為了讓宋貴妃安心,他也不能輕易應下這事兒。
因此他雖收了銀子,但還是道:“這事兒恐怕得您自個兒進宮一趟。不過早出城晚出城,也是一樣要出城的。燕明離得也不遠呢,王妃殿下聽說也是從小習武,不至于這點苦頭都吃不了吧。”
瞧瞧,這話說得是有多難聽。
顔清沅倒是皮笑肉不笑,道:“那本王自進宮一趟好了。”
太監揮了揮拂塵,道:“回宮。”
送了傳旨太監出去,甯昭昭上了前。
顔清沅說她不滿三月,其實她自己知道,四個月都快滿了……
他是想拖時間多留幾天,難道是還有什麼事情沒辦完?
“阿沅?”
雖然早有準備這一切遲早會發生,但是真的事到臨頭,一連串的變故還是讓小棒槌也有些不安。
顔清沅回過神,道:“你先去給阿彤收拾東西。我們先送阿彤出城。”
“送去燕明?洛氏一起送走?”
“嗯,先送她們過去。”
甯昭昭還想問什麼,他摸了一下她的頭讓她先去,晚點再說。
她隻好先去了阿彤郡主那裡。
這孩子在寺廟裡養大,性子很靜,被接進王府也沒什麼存在感,每天還自己在屋裡做早課晚課。聽說洛氏是她母親的宮女她父親的妃子,對洛氏倒親近一些。甯昭昭對她很和善,但要說多親密也說不上,畢竟時間還短,再則顔清沅纏人的厲害,她們其實也沒什麼時間相處。
此時甯昭昭和洛氏一件一件地給阿彤郡主收拾衣服,首飾。
八九歲的小姑娘就這麼靜靜站在一邊看着。
後來她道:“我要離開王妃這裡,去找我父親了嗎?”
甯昭昭的動作一頓,道:“嗯,你要去你父親那裡,還有你祖母,你弟弟。嗯,對了,還有你的一個皇姨娘,和一個小皇叔。”
聽起來倒是挺熱鬧的。
阿彤靜靜地望着甯昭昭,道:“那王妃呢?”
甯昭昭一愣。她以為這孩子對她不親近呢。可實際上孩子是很敏銳的,誰真心護着她,她都是知道的。
“我是你嬸嬸”,甯昭昭道,一邊給她收拾了一件小衣服,又把她拉過來,道,“阿彤到了别院要聽皇祖母的話。嬸嬸過一陣子就可以常常去看你了。”
阿彤把腦袋靠在她身上,道:“嗯。”
她的聲音有一種難掩的稚氣,可是卻隐隐透着孩子難有的平靜和成熟。
甯昭昭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别怕。”
顔清沅走到門口正好瞧見這一幕,又退了出來。
他心裡不是沒有感觸的。
對于孩子,其實他一直沒什麼想法。昭昭懷孕了,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要先瞞住她,免得她跳腳。
甚至有的時候,他對孩子的母親和對孩子的感情是分開的。他幾乎沒有理智地愛着孩子的母親,卻冷靜地想着這個孩子可以帶給他多少利益。
成為留住的昭昭的最好的武器,成為幫他在皇族迅速脫穎而出足以和慶王僵持的籌碼。
可是現在看昭昭的模樣,他突然覺得她以後應該會是個好母親。等時局穩定了,每天逗逗她再逗逗孩子也不錯。
洛氏突然發現了顔清沅,有些驚慌地站了起來,道:“王,王爺……”
“收拾好了嗎?”顔清沅道,看向阿彤,眸中有難得的溫和,“馬上送你出城。那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也非常僻靜。”
阿彤點了點頭。
甯昭昭笑道:“收拾好啦。我們阿彤先出城。”
當下,顔清沅親自送了阿彤和洛氏出城,才把她們交給宋一。自己轉道去了黑市。
整個京城,恐怕也隻有黑市不受影響,依舊熱鬧非凡。
但是張邁依然有些焦慮,連他心心念念的龍姬匆匆上京,就坐在他對面,他也提不起興緻來多看一眼。
聽說顔清沅來了,他和龍姬都連忙站了起來迎上去。
“爺……”
顔清沅擺擺手,讓他們坐下,道:“我來說幾句話就走。沒過多久我就要撤出京城。拍賣場,生死拳,賭場,這幾個迎客的場子我們先關張。等我回來再說。”
張邁吃了一驚:“這些生意都不做,那,那……”
雖說黑市靠的也不是這些,私底下流通于三十六省的大單才是他們的真正财源。但就算是黑市的九牛一毛,關張哪怕一天那也是令人咋舌的龐大損失啊。何況黑市運轉,花銷巨大得驚人……
龍姬道:“聽爺的。這個時候,咱們不能撞到宋家人和大齊皇帝手裡。”
張邁卻還是憂心忡忡,道:“可是,這燕明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爺,您……”
畢竟,宋氏盯上黑市已經很久了。
顔清沅皮笑肉不笑,道:“她的手伸不過來。”
張邁小心翼翼地道:“您,您養下來的那小子,您覺得……行?”
那不就是個傻子嗎!毛都沒長齊的一個孩子罷了!能幹什麼!
“可他姓金。”
顔清沅站了起來,道:“我會吩咐齊川接手,金靈再不濟,做個傀儡還是能做好的。龍姬你幫張邁鎮着些,先挨過這一段。”
龍姬面有憂色,道:“爺,天下黑市三十六舵,莫不以京城為首。京城關張……恐怕,很難說得過去……”
而且不是關張一天兩天,最可怕的是時間根本說不準。
雖說顔清沅早做了準備,把金靈撿了回去,還圈住了飄忽不定的齊川給他做事。但是……要扛這麼長時間,龍姬和張邁還是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住!
顔清沅回過頭,神色平靜,眸光堅定,道:“無論如何,都要扛過去。”
龍姬和張邁微微一怔。
黑市走到今天,甚至顔清沅和他們走到今天,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的。可以說是大起大落,幾經生死。
當初金家尚強勝,張邁和龍姬就孤注一擲,叛變跟了顔清沅。那時候俨然已經是個死局,隻不知道為何,他們還是選了這條路。
富貴險中求,最後他們赢了那場豪賭,一步登天。
今日……
顔清沅還是那個顔清沅。他的神态,還是像當年那般冷靜,倨傲,仿佛隻要有他在,便是走到死路上,他也能帶着他們開出一條新的路。
然後制定他自己的規則,将所有的一切圈進他的局。
“爺……您放心”,龍姬低聲道,“我們,一定扛過這一回。”
張邁愣了一會兒,也道:“是,生死局也不止走了這一次,您放心吧,我們能行。”
顔清沅由衷地笑了。
……
甯昭昭在府裡等到半夜,最後等到自己都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手裡的書也滑了下去。
直到顔清沅回來看到她的呆樣,附身在她眼睛上親了一下。
“唔?你回來啦?我想跟你說呢,今天鎮遠侯府的姜夫人來了呢。”甯昭昭掙了起來。
顔清沅附身把她抱了起來,道:“邊走邊說。”
“她說來給我送安胎藥,我沒見她”,甯昭昭把腦袋靠在他懷裡,道,“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讓人把她攔下來了。她讓人送了一盒據說是懷胎的女人也能用的胭脂水粉。我也沒瞧,都丢着呢。”
顔清沅把她抱回卧室,看了看擺在桌上的那些胭脂水粉。
聞了聞味兒,都有些藥物的成分,單用好像沒什麼事,但是其中兩樣混在一起會形成一種奇異的香味,容易引貓撲孕婦。宋氏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他把那些瓶瓶罐罐都丢給了門口的墨珠,道:“以後宋氏送來的東西,一樣也不許讓王妃沾手。”
“是。”
甯昭昭盤腿坐在榻上,道:“咱們要出京,總得去一趟端王府吧。”
顔清沅關了門,道:“王爺明天會親自過來一趟。”
“可是我也好久沒看到側妃了啊。”甯昭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