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昭昭捋了捋頭發,道:“别急啊,你這麼不敢聽我說完,心裡有鬼啊?”
秦淑月冷着臉推開顧勝雪,盯着甯昭昭,道:“你也别當我傻,聽你一兩句話,我就會着了你的道。我告訴你,我今兒來找你,還就是來痛打落水狗的。都進了這兒了,你還當你自己是什麼甯家大小姐?有什麼,你趕緊說,不然待會兒上了刑,我讓你說都說不出來!”
碧芹臉色一變,道:“你們敢對郡主用刑?!”
顧勝雪這才安了安心,冷嗤道:“她算哪門子的郡主?出了這等醜事,端王敢不敢認都不知道。”
甯昭昭一點兒也不緊張,笑吟吟地道:“你不就是記恨甯苒苒把玉砌霜當成芙蓉露送給你了嗎?我告訴你,甯苒苒在家裡和我爹的姨娘起了争執,自己磕破了臉,從頭到尾,我隻送了她一小瓶芙蓉露……至于送你的那瓶,是她在地上撿的!”
顧勝雪立刻道:“你胡說,秦縣主是什麼人?她怎麼敢拿從地上撿來的東西送給秦縣主!分明是你怕受刑,編出來的瞎話……”
“你别嚷,我丢了一瓶玉砌霜,别人不知道,有個人可是知道的……”甯昭昭笑道,“記得新科狀元陸骁嗎?他好像也在這大理寺當差。你出去就能找到他了。那天晚上我去給他送藥,他是親耳聽見我對我的侍衛說,我丢了一瓶玉砌霜的。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過後,還下了好幾場雨,那瓶子在花園裡,泡得連标簽都爛了……”
她這麼一說,秦淑月的臉色就不太好了。
因為她記得非常清楚,當時甯苒苒送了她那瓶藥,她看那瓶子還算齊整,可是瓶塞的紅穗卻有些皺巴巴的。當時她還嫌棄過呢,覺得甯苒苒真小氣,送個東西,還用這半新不舊的穗子。
如今想來,倒真是有可能,是被水泡過了……
她已然是把甯昭昭的話信了五六分了。
甯昭昭看她的樣子,又繼續笑道:“所以呢,甯苒苒在地上撿了瓶藥,巴巴地就去送給你。出了事,她想着你反正單純莽直,索性幹脆利用你,往我這兒來了。心想着她既可以脫罪,還一石二鳥。”
她想了想,又道:“哦,對了,這事兒她不是第一次做了。大長公主宴記得嗎?那是我第一次出門呢,不知道哪兒得罪了你,你就氣勢洶洶來找我了……我當時可是看着她去找你的。她跟你說了什麼?”
能說什麼?
無非就是甯昭昭被退婚以後心有不甘,毀了容還出來丢人現眼,以為宋世子會看上她。甯苒苒還說,甯昭昭在相府故意制造和宋世子相逢的機會,在宋世子面前做盡姿态,以至于宋世子對她念念不忘……
秦淑月是個肚腸直的,想到了,就全都直說了。
甯昭昭聽了,就冷笑,道:“有件事兒你可别忘了,端王認我之前,我那繼母天天把我鎖在後院不讓我出門。那時候我爹也不在京城……宋世子怎麼會出現在我們府裡?那反正肯定不是我招來的。哦,那個品桂樓,現在生意是不做了罷?她不知道纏着宋世子帶她去過多少次呢。”
顧勝雪眼看着秦淑月臉色都變了,急忙道:“縣主,你别被這小蹄子給騙了!人人都知道,她自從被退婚以後,性情大變!如今看來,不但變得心思歹毒,還變得狡詐了起來……”
甯昭昭悠悠地道:“說起來我也奇怪呢,你和甯苒苒什麼關系啊?在這兒一個勁兒地幫甯苒苒說好話。我記得甯苒苒偶爾也在家裡招呼貴女做客,可我從來沒見過你啊。”
秦淑月刀子似的眼神就轉向顧勝雪。
平常人聽了這話,怎麼也該分析一下事情的真假利弊。可這顧勝雪,光在這兒叫嚷着甯昭昭是個小賤人,說她說的都是假話,卻一句讓人信服的話都沒有說出來……
顧勝雪被她那個眼神看得眼皮一跳。
正想說什麼呢,突然一個聲音傳來:“你們在這兒幹什麼?”
衆女一驚,紛紛回頭看去。
隻見一身官服的宋顧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帶着幾個女獄卒,押解犯人走了過來。
他一大早就開始奔走,到現在也沒消停,整個人卻顯得非常有精神。在這陰暗的大牢中,他整個人的氣質也鋒利了幾分。
顧勝雪突然驚呼了一聲:“甯二小姐?”
宋顧謹身後押解的那個犯人,可不是前幾天不知所蹤的甯苒苒?!
此時她低着頭,耷拉着肩膀,瘦弱的身軀微微顫抖,一副沒臉見人的樣子。
聽到顧勝雪的叫聲,她本能地畏縮了一下,也不擡頭。
甯昭昭有些詫異地看了碧芹一眼。這甯苒苒不是應該在顔清沅手上嗎?顔清沅把她交出來了,是做了什麼打算?
碧芹搖了搖頭,示意她什麼也不知道。
所有人之中,隻有秦淑月的心情最複雜。
看到宋顧謹,她的眼圈兒就一紅,不複剛才張牙舞爪的樣子,隻是走上前去,低着頭,有些委屈地道:“宋世子……”
宋顧謹低頭看了她一眼,隻吩咐人把甯苒苒關進牢房。
說句實話,秦淑月倨傲任性,他真是一點好感都沒有。因為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她就把整個京城攪和得天翻地覆。還慫恿秦皇後,将貴女下了大牢……
她還委屈什麼?真正的委屈的,應該是受了這無妄之災的甯昭昭!
後黨如此張揚跋扈,難怪惹了皇上礙眼!
他深吸了一口氣,平穩道:“縣主,這裡是大牢,您怎麼會到這裡來?”
秦淑月隻當他是關心自己呢,心頭一甜,便道:“世子在大理寺供職,****要和這大牢打交道。世子尚且不嫌髒,我怎麼會嫌呢?”
……誰說了跟嫌髒有關系的話了嗎?
宋顧謹隻道:“這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秦淑月眼圈兒一紅,道:“我遭人投了毒,那罪魁禍首卻躲到了端王府。如今您終于将她繩之以法,我自然要來瞧瞧的。也不知道我是哪裡礙了她的眼,她要做出這等歹毒之事……”
宋顧謹耐心地道:“真兇還沒有定論呢,您别聽了人家的慫恿,沖動行事。”
說着,他就往甯昭昭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身邊常跟着他的胥吏,都看出他緊緊繃着嘴角,是竭力壓抑着不耐煩的姿态。眼神中卻又隐隐透露着關切。
秦淑月卻隻覺得他這副冷冰冰的樣子,看起來真是有魅力得要死,簡直讓她心癢癢的很。頓時她對宋顧謹的崇拜就占據了理智,連先前的火氣也去了大半。
她軟軟地道:“人家都說宋世子斷案如有神助……難道宋世子也認為,是有人利用了我的單純善良,故意陷害甯家大小姐的嗎?”
“……”
甯昭昭不忍直視地别開了臉。
宋顧謹呆滞了一會兒才調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道:“事确有蹊跷。因為藥是甯二小姐所贈,所有與大小姐有關之事,也不過都是二小姐的一家之言。若是就這樣認定大小姐是鎮雄,也未免太過武斷。”
秦淑月立刻道:“對,藥是她送的,她說是别人給她的,難道就是真的了?”
……現在知道這麼想,你早幹嘛去了?
而此時,顧勝雪已經看出了事情的逆轉,索性就躲在一邊不說話了。
橫豎這件事跟她沒關系,她能落井下石就落井下石。落不了,她才不會傻呵呵地把自己給賠進去。
甯苒苒聽了那話幾乎要瘋,從地上沖了起來,抓着牢門道:“宋世子!秦縣主!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她隔壁的甯昭昭悠悠地道:“進了大牢,誰不喊冤啊?我還喊呢,保管比你喊得大聲。”
甯苒苒扭過臉,憤憤地看着她,道:“本來就是你!養了個黑市侍衛,成日鼓搗那些下作的玩意兒!若不是你,我怎麼會有那玉砌霜!”
甯昭昭撇撇嘴,道:“我有,我也沒拿來送人啊。至于你怎麼會有……我怎麼知道你是哪裡撿的?”
甯苒苒扭曲了臉,道:“都是你把那種害人的東西帶進府……你,你還想害我!你一直都想害我!”
宋顧謹瞪了她一眼,道:“夠了!案情如何,本官自會查清楚!”
秦淑月連忙道:“對,宋世子一定會把事情的真相查清楚,還我一個公道的。甯昭昭甯苒苒,你們姐妹倆也别得意!到時候不管是誰,我都會讓她付出代價。”
甯苒苒近乎絕望地坐在地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甯昭昭淡定地道:“我隻怕你們不查。”
她半點也不心虛,自然不怕他們查。真要怕什麼,也是怕他們冤她入獄,然後屈打成招什麼的……
比如宋貴妃,她沒說要屈打成招,可是也已經打算好了,要把真相掩蓋,犧牲甯昭昭,讓她扛罪名認錯,以平息秦家人的怒火了。
秦淑月見了宋顧謹,見連魂都飛了大半,丢下顧勝雪在一邊,整個人黏在了宋顧謹身上,開始跟他說剛才甯昭昭說的那些“疑點”……
宋顧謹被她拖着往牢外走,臨走還回頭往甯昭昭的方向看了好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