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昭昭蹲在馬車裡把餅吃了，才探出頭來，道：“我們去哪兒啊？
”

　　聽到這個問題，顔清沅皺了皺眉。
京城那邊還沒消息過來，他們也不能一直呆在客棧裡，不然随時會有被發現的危險。

　　“回我的别院去。
”

　　甯昭昭欲言又止。

　　顔清沅道：“大白天的，别怕了。
”

　　甯昭昭覺得自己得解釋一下，她道：“我别的什麼都不怕……”

　　顔清沅的肩膀就可疑地抖動。

　　甯昭昭惱羞成怒，道：“本來就是，人總有怕的東西，有些人怕蟲，我就是怕鬼怎麼了？
！
難道你也就沒有怕的東西？
”

　　顔清沅很自然地道：“我沒有什麼怕的。
”

　　他剛說完就想起了昨晚所見的那些旖旎風光，和自己不堪的慘狀……

　　默默地在心裡補了一句：老子什麼都不怕，就怕你了。

　　也不知道一天流了幾次鼻皿，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還是說他火氣太旺了？

　　甯昭昭還在唧唧歪歪，說什麼就不信他什麼都不怕之類的。

　　等到了别院，顔清沅停了下來，看見一臉憔悴的馮伯，就有些心虛。

　　這時候，從馬車兩側突然竄出了兩個年輕的青衣男子來，一下落在了顔清沅身邊。

　　“二爺！
”

　　顔清沅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奇地打量的甯昭昭，道：“嗯。
”

　　那兩人在顔清沅耳邊耳語了幾句，顔清沅的神色變得有些驚訝，随即冷笑了一聲，囑咐馮伯，道：“準備迎客。
”

　　甯昭昭跟了上去：“怎麼了？
”

　　“一時不察，被人跟蹤了。
”顔清沅的神色已經恢複了淡漠，卷了卷袖子，把手裡的馬鞭丢去一邊。

　　甯昭昭跟在他後頭進了院子，冷不丁地道：“被人跟蹤了？
你以前不是斥候嗎？
”

　　“……”

　　被心儀的女子鄙視了，顔清沅的臉色肯定不好看。

　　他決定“好好”地招待一下那些尾随者。

　　囑咐甯昭昭去換衣裳，并道：“待會兒我來迎客，你快馬加鞭先回京城。
”

　　甯昭昭好奇地道：“誰啊？
”

　　“你爹。
”

　　甯昭昭驚訝地張大了嘴：“我爹？
他不是去江南了嗎？
”

　　甯相作為欽差，去巡查河堤，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先前沒有聽說消息他要回來啊？

　　顔清沅皮笑肉不笑，道：“他總得比你外祖父早一步趕回來。
”

　　甯昭昭面上俏皮的模樣漸漸斂去了，轉而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也許她自己沒發覺，對着顔清沅的時候，她總是一副有點俏皮甚至賴皮的模樣。
也是吃定了顔清沅不會把她怎麼樣。

　　可是當面對甯相府那極品的一家子以後，她就完全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

　　“那為什麼要讓我回京城？
”甯昭昭疑惑地道。

　　“趁事情鬧出來以前，你先回去。
後續交給我來處理。
我會讓瑞姨跟你一起走，就說你是順着水流漂出來，被她撿到的。
”

　　“瑞姨？
”

　　“青雲騎校尉，也是你的侍衛。
好了，快去更衣。
”

　　甯昭昭低頭看了自己這身打扮一眼，道：“那也不用更衣了，我覺得這身就挺好的。
”

　　既然是被民間婦人撿到，再穿的那麼華麗，就說不過去了。

　　顔清沅想了想，道：“也好。
”

　　甯昭昭随便收拾了一下，顔清沅把她送到後門。

　　她斟酌了很久，道：“見了我爹……”

　　顔清沅知道她在想什麼，立刻道：“我不會太客氣。
”

　　甯昭昭露出一個賊兮兮的笑容，道：“嗯，不用給我面子。
”

　　“……”

　　後院，一個身材豐腴的中年婦人已經駕車等着了。
她頭戴着一頂鬥笠，身穿棕色抹布衣裳。
見了人來，她用手支起鬥笠，露出圓潤的臉龐來，眯着眼睛笑道：“郡主，快請吧。
”

　　顔清沅道：“去吧。
”

　　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不耐，甯昭昭知道他是迫不及待想要去“招呼”甯相了。
有心想留下來看戲，卻也隻能先爬上了馬車。

　　在原主的記憶中，并沒有多少甯相的影子。
似乎她記事以來，甯相就沒有怎麼來看過她。

　　但是根據那些殘存的碎片，甯昭昭可以推斷出，甯相絕對是個陰狠且臉皮奇厚的人物。

　　當初他要娶胡氏，對着齊氏是百般保證讨好。
終于齊氏心疼他，沒哭沒鬧，乖乖地讓降為貴妾，還做低伏小迎了胡氏進門。
可是甯相目的一達到，當初在齊氏面前的承諾就都成了狗屁。

　　什麼還把她當成是心尖上的人，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們的孩子和未來，他所掙得的一切都會留給齊氏的兒子……

　　真相卻是自打胡氏進了門，甯相就沒有再看過齊氏一眼，任憑胡氏打壓拿捏齊氏。
那種情況下齊氏根本就不可能生的下兒子來。
見過甯相幾次，甯相也似從來沒有說過那些話那般，還警告齊氏要謹守妾室的本份。

　　總之翻臉不認賬，白眼狼，這種詞都能往那個中年男人頭上套。

　　甯昭昭很期待向來不動聲色不吃虧的顔清沅，對上那種厚臉皮的中年鳳凰男，會是什麼情景。

　　現在麼，她要做的就是先溜回京城。
到時候甯相理直氣壯地來找人，發現她根本不在顔清沅的院子裡，被顔清沅反咬一口……

　　而顔清沅的為人，咬住了是絕對不會放的!

　　甯昭昭想到美處，不禁嘿嘿笑了一聲。

　　她沒有鑽進馬車裡，而是靠在車門邊上，一邊呼吸新鮮空氣。

　　此時瑞姨聽見她笑，就看了她一眼，也笑了起來，道：“郡主倒是……嗯，很看得開。
”

　　她這麼說沒有貶義的意思。

　　甯相府的人會厚着臉皮貼上來，是他們早就預料到的。
在最初的計劃裡，最大的阻礙就是甯昭昭。

　　他們怕她拘泥于人倫親情，真讓甯相府爬到頭上來。
雖說他們也可用非常手段，但到底還是會讓小郡主和端王離心。

　　沒想到她竟然是這麼一個性子，瑞姨很是高興。

　　甯昭昭道：“你的意思是說我不孝啊？
”

　　瑞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屬下可不敢。
屬下的意思是，郡主很想得開，也省了不少麻煩。
”

　　甯昭昭決定給甯相再拉點仇恨值，便道：“我不傻呢。
那個爹，我連他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
從小到大他來看過我幾眼啊？
我那時候被人害成那樣，要不是你們來了，我早就死了。
況且，我娘是怎麼死的，我可沒忘。
”

　　瑞姨拉馬缰的手一緊：“你娘……”

　　“傷心死的。
我爹騙了她。
當初為了讓她不鬧事，哄了她不少好話。
可笑我娘病的快死了，我爹沒來看一眼，她才明白我爹那時候是哄她的。
之前她還隔三差五地唠叨說我爹有苦衷什麼的，也不知道哄我呢還是哄她自己。
呵呵。
”甯昭昭神色淡淡地道。

　　瑞姨眸中閃過一抹厲色。

　　和顔清沅一樣，瑞姨是端王府收養的孤兒。
她和甯昭昭的母親齊氏同年，從小接受訓練，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拱衛端王府唯一的郡主。

　　後來齊氏流落民間，她也從了軍，成為顔清沅的部下。

　　雖然早就聽說了甯相負心之事，但是從甯昭昭口中再聽說一次，瑞姨還是怒火叢生。

　　她心心念念尋找了多年的主人，竟然……

　　“回丞相府，怕麼？
”瑞姨平息了怒火，看了一眼甯昭昭道。

　　“我怕什麼？
”甯昭昭失笑，道，“我已經不把他們當成我的親人了，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

　　瑞姨眸中閃過一絲贊賞，再一次道：“幸好小郡主不是那迂腐之人。
”

　　兩人對了口供，回了丞相府。

　　意外的是，在丞相府門口，甯昭昭發現了鎮遠侯府的馬車。

　　而此時，宋顧謹正蹙眉和甯屹昌說些什麼，一邊從丞相府往外走。

　　仿佛是感覺到了什麼，宋顧謹的視線轉了過來，看到剛爬下馬車的甯昭昭，就愣住了。

　　甯屹昌本還在力邀宋顧謹和自己一起去參加詩會，此時也有些驚愕地停住了話頭，半晌才不甘心似的：“……我就說她沒那麼容易死吧。
”

　　宋顧謹撇下甯屹昌，幾步上了前。
臉色雖然繃得緊緊的，但是眼神卻像把眼前的人鎖住了那樣，隻是生怕一眨眼她又不見了。

　　那妖娆如雲的青絲，那吹彈可破的肌膚，那閃着淡淡不耐的眼睛，和臉上那道粉色的疤痕……

　　半晌，他有些動容地道：“昭昭？
”

　　手動了動，最終還是克制住了。

　　尋了一夜，那一刻仿佛失而複得的感覺，讓他差點就在大庭廣衆之下把她緊緊抱入懷中。

　　宋顧謹有些疲憊地想，她回來就好了。
那他也不會再跟她計較之前的事了。

　　甯昭昭的臉色卻不太好看，後退了一步，道：“我什麼時候和你這麼熟了？
”

　　“昭昭”也是你叫的？
！

　　宋顧謹的臉色變了變，就在旁人都以為他會發火的時候，他突然笑了起來，眸中閃過一絲溫暖。

　　他甚至和甯昭昭調侃了兩句，道：“嗯，還是那麼牙尖嘴利，果然是你回來了。
”

　　……他是真的擔心她？

　　甯昭昭看着他眼中的皿絲，有些不可置信，又覺得完全搞不懂這人的态度為什麼會轉變……

　　最終她搖了搖頭，哼了一聲，想繞過他往裡走。